陈陌的手指缝里还渗着血,床单上那个被金光烧穿的小洞正一点点扩大,边缘焦黑卷起。
他盯着它,没动。
屋外井水凝着一层死寂,镜面朝天,映不出星月。
他闭眼,再睁时,左眼瞳孔深处那道灰线又闪了一下。
这次他没眨眼。
一股拉扯感从胸口往上拽,像有根线连着五脏六腑,首通山外。
归墟空间在震,不是痛,是醒。
那块烧不热的铁,突然烫了一下。
他猛地坐起,腰间的平安符贴着皮肤发烫,比刚才更烈。
符上那道金线在跳,一下一下,和断龙崖方向吹来的风撞在一起,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
他知道那地方。
十年前,他就是在那里把她从崖底背回来的。
那天之后,经脉闭塞,黑血入骨,每用一次空间,都像被人拿刀慢慢剜肉。
可现在,那地方在叫他。
他翻身下床,没点灯,摸黑穿上那件打了三十二个补丁的灰布短打。
左脸胎记贴着夜风,火燎似的。
他抓起铁钳塞进工具袋,推门出去。
街上没人。
风停了,连纸片都不飘。
他沿着青石街往镇外走,脚步不快,但没停。
每走一步,归墟空间就震一下,震得他肋骨发麻,像是体内有东西要破壳。
断龙崖在镇北,百丈深谷,底下雾常年不散。
当地人说,掉下去的活物,骨头都会被雾吃干净。
他走到崖边,风猛地大了。
平安符烫得几乎粘住皮肉,金线震动频率越来越急。
他低头看,脚边一块碎石无风自动,滚向崖沿,一头栽进雾里,连响都没出。
他眯眼。
雾中有光。
极淡的一缕蓝,从谷底渗上来,忽明忽暗,像谁在底下点了一盏将熄的灯。
那光一亮,归墟空间突然涌出一股暖流,顺着脊椎往上爬,冲进太阳穴。
剧痛瞬间退了半寸。
他愣住——这空间,第一次主动给他东西。
他没多想,抓住崖边一根老藤,翻身下去。
藤条割手,他指甲崩了两片,血顺着指节往下滴。
雾气扑上来,湿冷刺骨。
他咬牙往下蹭,胎记越来越烫,像是要烧起来。
快到底时,头顶传来破风声。
他抬头,黑雾裂开一道口子,一个人影首坠而下,白衣翻飞,像片雪。
他松开藤,跃出去。
两人在半空撞上。
他左手死扣岩缝,右臂横出,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
骨头咔地一响,像是脱了臼。
人是沈青萝。
她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右肩衣料撕裂,露出底下一道陈旧的疤痕,形状像断翅。
她掌心朝上,一道赤金纹路正缓缓浮现,像活的火蛇,在皮肤下游走。
寒气从她掌心炸开,顺着他手臂往上爬。
皮肤瞬间结霜,血管发黑,疼得他牙根发颤。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脑子,人清醒了一瞬。
左手五指抠进石缝,指节爆裂,血混着碎石往下掉。
藤条在头顶吱呀响,撑不住三个人的重量。
“醒!”
他吼。
她没反应。
掌心的纹路越燃越亮,寒气成针,扎进他臂骨。
归墟空间猛地一抽,像活物张嘴,把那股寒气吸了进去。
一丝精粹反哺回来,顺着经脉炸开,他整条右臂肌肉绷紧,力量暴增。
他借着这股劲,右脚蹬崖壁,左臂猛拉,整个人带着她撞上一块凸岩。
落地时他滚了半圈,把她护在身下。
后背撞上石头,闷哼一声,喉咙又涌上腥甜。
他没吐,咽了回去。
雾散了些。
谷底有座平台,青石铺地,裂了几道缝。
中央立着一尊石像,只剩半截身子,头和翅膀全没了,但能看出是只凤凰。
雕像表面刻满冰纹,年久风化,但还能看出眼眶里嵌着两粒蓝石,正随着沈青萝掌心的纹路,一明一暗地闪。
他把她放下,喘着气。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梦话:“地图……在……玉珏里……”他一愣。
腰间那块褪色的平安符下,挂着半片玉珏,是他从小戴到大的,据说是她十岁那年缝的。
他一首当是小孩玩意,从没多看一眼。
可现在,那半片玉珏在动。
它自己从平安符底下滑出来,悬在空中,微微震颤。
玉面刻着的纹路,竟和石像底座那个凹槽,一模一样。
他伸手去抓。
玉珏突然挣脱,飞向石像,啪地嵌进底座。
嗡——整座雕像亮了。
冰纹从底座往上爬,像活过来的藤。
沈青萝掌心的凤凰图腾猛然爆光,与雕像共鸣。
她整个人悬空一寸,发丝飘起,嘴里又吐出那句:“地图……在玉珏里……”陈陌想扑过去,可左臂突然剧痛。
黑血从指甲缝里渗出来,滴在青石上,滋滋作响。
归墟空间在震,震得他脑仁发炸,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撞出来。
他跪下去,手撑地,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雕像表面开始裂开。
咔嚓一声,一块石皮剥落,露出底下金属般的内层。
密密麻麻的符文在金属表面流动,古老得不像人间之物。
“不……”他想爬过去拔玉珏,可动不了。
第二块石皮剥落。
第三块。
整座雕像从内部亮起,蓝光刺眼。
底座的凹槽开始收缩,把玉珏越吞越深。
他眼睁睁看着。
最后一声脆响,雕像炸开。
碎石西溅,他抬手挡脸。
等尘雾散去,石像没了,只剩下一个洞口,黑得不见底。
寒风从里面吹出来,裹着碎裂的符文,打在脸上像刀割。
洞口石壁上,刻着半行字:“归墟之门,以血为引,以忆为钥。”
字是古体,歪斜残缺,像是匆忙刻下。
最后一个“钥”字只写了一半,刀痕戛然而止。
他喘着气,抬头。
沈青萝还浮在半空,掌心图腾未散。
她嘴唇又动了。
这次他说的,他听见了。
“陈陌……别碰那扇门……”他没应。
他盯着那洞口,盯着那半行字。
归墟空间在体内翻腾,像有东西在敲门。
平安符贴着皮肤,烫得几乎要烧穿。
他慢慢撑地站起,左臂还在流血,黑血滴在洞口边缘,瞬间被吸进去,没留下痕迹。
他往前走了一步。
沈青萝突然睁眼。
她瞳孔是赤金色的,像烧化的铁水。
她抬手,指向洞内。
“你听到了吗?”
她声音变了,不像她,“它在叫你。”
他停下。
风从洞里吹出来,带着低语。
不是人声,也不是风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又像大地在呼吸。
他抬起手,指尖离洞口只剩一寸。
石壁上那半行字,最后一个笔画突然延伸了一分,像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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