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小燕子就被院外的动静吵醒。
她揉着眼睛推开窗，正看见永琪穿着簇新的宝蓝锦袍，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侍从，脚步匆匆往外走。
“永琪，你要去哪？”
她急忙披上外衣追出去，昨夜那点不安又翻涌上来。
永琪脚步顿住，却没回头，只淡淡道：“土司府今日设宴，宴请各部首领，我得去应酬。”
他顿了顿，补充道，“都是男人间的事，你留在院里，让厨房给你做些你爱吃的乳扇。”
小燕子攥着衣角，想问“为什么不带上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昨日他那疏离的模样还在眼前，她怕问出口，得到的又是一句“不必多问”。
看着永琪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小燕子在院门口站了许久。
风里飘来隔壁阿婆晾晒的花茶香，往日里觉得清甜，今日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闷。
她转身回屋，看着桌上那只绣了一半的护膝，指尖摩挲着布面，心里总安定不下来——土司宴，怎么会只是“男人间的事”？
前几日她还听永琪说，土司最疼爱的女儿也会出席，说是要给各部首领“引荐”。
挨到晌午，小燕子实在坐不住了。
她换了身素净的青布衣裙，把头发简单挽成个髻，揣了块碎银子，悄悄往土司府的方向去。
大理的街巷热闹，挑着担子的货郎、嬉笑追跑的孩童，可她却没心思看，只凭着昨日永琪提过的方向，一路往城西的土司府走。
土司府外果然热闹，挂着红灯笼，守在门口的侍卫穿着铠甲，脸上带着几分威严。
小燕子不敢从正门进，绕到侧门的柳树下，趁着侍卫转身的间隙，悄悄溜了进去。
府里种满了山茶，开得正艳，红的白的缀在枝头，沿着石子路往内走，能听见前厅传来的丝竹声和笑语。
小燕子缩在回廊的柱子后，探头往前厅看。
厅里摆着十几张圆桌，坐满了人，永琪就坐在靠近主位的地方，穿着宝蓝锦袍，比平日多了几分贵气。
她刚想走过去，脚步却猛地顿住——永琪身边坐着个女子，穿着粉色的绣花长裙，头上插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正端着酒杯递到永琪唇边。
而永琪，竟没有避开，反而微微低头，就着那女子的手喝了口酒。
喝完后，他还抬手替那女子拂去了落在肩头的茶渍，动作自然又温柔，那眼神，是小燕子从未见过的缱绻。
小燕子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嗡嗡作响。
她认得那女子——前几日她在市集上见过一次，有人指着说那是土司的女儿，名叫阿依莎。
这时，主位上的土司笑着开口：“永琪公子，我这女儿，性子爽朗，又懂部族事务，往后在大理，你们多亲近，也好互相照应。”
阿依莎娇笑着靠向永琪的肩，声音柔得像水：“能跟永琪公子‘互相照应’，是我的福气。”
永琪抬手，轻轻揽住了阿依莎的腰，对着土司拱手：“多谢土司抬爱，永琪定不会辜负。”
“不会辜负”？
那他对她的那些承诺，又算什么？
小燕子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在京城时，永琪为了她，敢跟皇上顶撞；想起离京前，他握着她的手说“此生只你一人”；想起昨夜她灯下缝护膝，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那些画面，此刻像刀子一样，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从柱子后冲出来，声音带着颤抖：“永琪！
你在干什么？！”
厅里的笑声瞬间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永琪看见她，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换上了几分慌乱，随即又沉了下来。
他松开揽着阿依莎的手，站起身：“小燕子？
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是不是就要看着你跟别人‘互相照应’了？”
小燕子快步走到他面前，眼眶通红，“你说过，到了大理只守着我一个人，你说过……小燕子，你别胡闹！”
永琪上前想拉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急色，“这是土司宴，有贵客在，别失了礼数。”
“礼数？”
小燕子甩开他的手，指着阿依莎，“那你跟她这样，就是有礼数？
永琪，你告诉我，你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阿依莎站起身，走到永琪身边，挑眉看着小燕子，语气带着几分轻蔑：“这位姑娘，我与永琪公子是土司认可的‘照应’，你不过是他从京城带来的……朋友，还是不要在这里失了体面才好。”
“朋友”？
小燕子看着永琪，等着他反驳，可永琪却只是皱着眉，对她道：“小燕子，先跟我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
“回去说？”
小燕子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回去说你怎么跟她‘互相照应’吗？
永琪，你是不是早就忘了，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
厅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场闹剧。
永琪的脸色越来越沉，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求，又几分不耐：“小燕子，别闹了，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
这西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小燕子心里所有的期待。
她看着眼前的永琪，忽然觉得陌生——那个曾经为了她不顾一切的少年，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后退一步，抹掉眼泪，看着永琪，一字一句道：“永琪，我不会再闹了。”
说完，她转身，朝着厅外跑去。
山茶花瓣被她撞得落在地上，像碎了一地的真心。
前厅的丝竹声又响了起来，可小燕子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风里都是冷的，刮得她心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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