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林溯的脑海里一片混沌，只剩下“三十万”这个数字，像魔咒一样反复回响。
抢救室的红灯，像一只冷酷的魔鬼之眼，无情地倒数着林承的生命。
她不能等死。
林溯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拿出了那部屏幕己经有了裂痕的旧手机。
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但眼神却透着一股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没有一家正规机构会借钱给她。
她唯一的选择，只有那些藏在手机阴暗角落里的“魔鬼”。
她点开了那个只被标记为“贷”的号码。
这是她的第一站，也是她踏入深渊的第一步。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
“我……要借钱。”
林溯的声音干涩，“我需要三十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发出一声嗤笑：“三十万？
妹子，你拿什么抵押？
房子？
车子？”
“我……我没有……没有？”
男人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能借你三十万？
看你长得漂亮？”
“我有名校的毕业证，有稳定的工作……那玩意儿能当饭吃？”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们这儿不是做慈善的。
看你也是真急用，最多给你批五万，月息五分。
爱要不要！”
五万……这个数字，离三十万的天文巨款，还差得太远太远。
但这是她此刻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要！
我要！”
林溯几乎是吼了出来。
“行，加我微信，把你身份证、手持身份证的照片、通讯录都发过来。
审核过了，钱马上到账。”
男人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没有丝毫犹豫，林溯按照对方的要求，将自己所有的隐私信息，像献祭一样发送了过去。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人，赤裸裸地站在魔鬼面前，任由其审视和估价。
不到十分钟，微信提示音响起，五万元到账。
但这只是开始。
她打开了手机里另一个几乎从不使用的APP——一个界面花哨、号称“年轻人的第一笔信用额度”的网络贷款平台。
她记得，刚毕业时因为手头紧，曾在这个平台上借过两千块钱，但高昂的手续费和利息让她第二天就立刻还清了，并卸载了APP。
现在，她只能重新把它下载回来。
熟练地上传资料、人脸识别、授权读取所有信息……APP的额度审批得很快，只有可怜的三万。
林溯咬着牙，点了“立即提现”。
八万了。
还差二十二万。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疯狂地滑动，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任何一根浮木。
她打开了所有支付软件的借贷页面，开通了所有能开通的信用额度。
她开始在搜索引擎上，疯狂地搜索“无抵押贷款”、“快速放款”……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平台，一份又一份魔鬼的协议。
她不再去看那些高得吓人的利息和苛刻的条款，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申请借款”的按钮。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凑钱！
快点凑钱！
有的平台需要她录制一段手持身份证的视频，屈辱地念出“本人自愿借款”；有的平台要求她授权地理位置，甚至相册的访问权限；还有一个平台，竟然弹出了要求她上传“裸照”作为抵押的页面……林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她愤怒地关掉了那个页面，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
她就像一个在黑暗森林里迷路的孩子，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野兽，她只能饮鸩止渴，用自己身上的肉，去换取一点点前行的火光。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林溯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她己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注册了多少个平台，授权了多少份协议。
她的手机不断地响起提示音，一笔又一笔的钱，像带着毒的血液，缓缓注入她干涸的银行账户。
五万，三万，一万五，八千……当账户余额的数字，终于跳过了“300,000”的那一刻，林溯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成功了。
她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将自己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人生，都抵押给了这些看不见的魔鬼。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仿佛上面己经戴上了一副副无形的、沉重的镣铐。
……“交钱！
手术！
快！”
林溯将一张银行卡狠狠地拍在缴费窗口的柜台上，声音嘶哑而坚定。
……手术进行了整整八个小时。
……护士们推着插满了各种管子的林承，从抢救室里出来。
林溯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
她刚刚用自己被无数份高利贷合同撕碎的未来，从死神手里换回了林承的命。
可现在，命运却告诉她，她换回的，或许只是一具需要用无尽的金钱和时间去填补的躯壳。
这算什么？
这是怜悯，还是更残忍的惩罚？
林溯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生前这本惨淡的奏折，在这一刻，被她自己，用无数份深渊的契约，狠狠地批上了一笔。
朱批，己下。
但奏折的下一页，却是一片被无数债主撕扯的、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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