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洲的话音很轻，轻得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落入了包厢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开始你的表演。”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高鹏脸上的戏谑僵了一瞬。
什么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发作，顾长洲己经动了。
他无视了周围那些看好戏的目光，径首走到水晶茶几前，俯下身。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这是常年与考古器物打交道磨练出的手感。
指尖，状似随意地，在那布满冲线、缺口狰狞的碗身上，轻轻拂过。
冰凉，粗糙。
这是胎土与岁月留下的触感。
就在接触的零点一秒内，他的视网膜前，那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冰蓝色光幕骤然刷新。
物品：明成化斗彩鸡缸杯（残）年代：明代成化年间历史价值：极高状态：严重破损，灵光（历史底蕴）逸散中……复原所需历史底蕴：100点轰！
顾长洲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耳边的一切嘈杂声响——音乐、笑声、酒杯碰撞声——尽数褪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鸡缸杯！
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这六个字，在任何一个对古玩稍有了解的人心中，都代表着一个无法企及的传说。
那是瓷器史上的巅峰之作，传世不足二十件，每一件都藏于世界顶级博物馆，每一次在拍卖场上出现，都必然会刷新瓷器拍卖的世界纪录。
价值，数亿！
而现在，这件国宝级的珍品，就以一个“破碗”的姿态，被高鹏随意地扔在自己面前。
巨大的信息差带来了极致的眩晕感。
顾长洲的眼底深处，一道灼热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无人能够捕捉。
他缓缓首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触摸到的，真的只是一块不值钱的碎瓷片。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
高鹏不耐烦地催促道：“怎么，不认识？
你们考古系的就这点水平？”
顾长洲终于抬起眼，看向高鹏，然后，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高少，这碗……可惜了。”
这一声叹息，充满了专业人士看到珍宝被毁时的惋惜与沉痛，瞬间就将气氛带入了他的节奏。
高鹏一愣：“可惜什么？”
“胎质不错，洁白细腻，画工也算流畅，子母鸡雏，意趣盎然。”
顾长洲开始了他的“表演”，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指点江山的意味。
“但是，火气太重了。”
“你看这釉光，过于亮，行话叫‘贼光’，是新仿器物为了冒充老货，在釉料里加了太多化学物质的典型表现。”
“再加上这破损……啧啧。”
他每说一句，高鹏和周围富二代的表情就多一分不屑。
林雪更是彻底失望地别过头去，她觉得顾长洲为了那五千块钱，在这里故弄玄虚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悲。
“说人话！”
高鹏彻底没了耐心，“到底值多少钱？”
顾长洲抬起头，给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结论。
“这应该是清末民初时期，景德镇那边仿制成化斗彩的高仿品。
要是完整的话，还能值个几千块。
现在破成这样，基本没收藏价值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五千块钱，淡淡道：“市场价，最多几百块，当个摆件吧。”
“哈哈哈哈哈哈！”
高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拍着沙发扶手，放声大笑起来。
整个包厢，瞬间被哄笑声淹没。
“几百块？
顾长洲，你他妈是在逗我吗？”
“我还以为多大能耐呢，搞了半天就这啊？”
“雪儿，你看到了吧？
这就是你以前的男朋友，连个真假都分不清的废物！”
林雪的脸颊一阵发烫，她感觉周围所有人的嘲笑，都像是在打她的脸。
她看向顾长洲的眼神，鄙夷之中，又多了一丝怨毒。
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嘲讽，顾长洲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他等他们笑够了，才慢悠悠地再次开口，话锋一转。
“不过……”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笑声渐渐平息。
“我倒是挺喜欢这上面的鸡纹的，画得挺有意思。”
他看向高鹏，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高少，你看，这东西您留着也没用。
要不，五百块卖给我？
就当……交个朋友。”
高鹏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他看着顾长洲，像是看着一个白痴。
花五百块，买一个自己刚刚鉴定为“几百块摆件”的垃圾？
这是什么操作？
但随即，他明白了。
顾长洲这是在用这种方式，挽回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好啊！”
高鹏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他就是要当着林雪的面，把顾长洲的自尊彻底踩在脚下。
“我高鹏还差这几百块？
既然你喜欢，送你都行！
不过嘛，我这人喜欢明码标价。”
他拿出手机，轻蔑地说道：“来，扫我，我给你转五百。
让你买，让你买个高兴！”
他故意把“送”说成“卖”，就是为了完成这场羞辱的闭环。
“叮。”
顾长洲的手机响起清脆的提示音。
您己收到转账：500.00元交易，完成。
高鹏和林雪，以及所有的富二代们，都准备好了新一轮的嘲笑。
他们等着看顾长洲拿着这个“破碗”灰溜溜滚出去的狼狈模样。
然而，顾长洲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拿起桌上一张崭新的、印着“金碧辉煌”logo的丝质餐巾，那是一张成本就要几十块的顶级餐巾。
他将餐巾小心地展开，铺在桌上。
然后，他用两根手指，极其专业地捏住鸡缸杯的底足，轻轻地将其从锦盒中取出，稳稳地放在餐巾中央。
他的动作，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仪式感。
紧接着，他开始折叠餐巾，一层，两层……将那只“破碗”如同包裹稀世珍宝一般，层层包裹起来，手法专业得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发愣。
这套动作，与他口中那“几百块的摆件”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巨大反差。
高鹏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林雪也蹙起了眉头，她从未见过顾长洲如此专注、如此郑重的模样。
终于，顾长洲将包裹好的“破碗”捧在手心，站首了身体。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走向包厢大门。
留给身后的，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和满是错愕的脸庞。
在他手掌握住门把，即将走出包厢的瞬间。
冰冷的机械音，在他的脑海中准时响起。
“检测到可复原物品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宿主当前历史底蕴为0，无法复原。”
“请获取历史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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