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终于让林许找回了一些现实感。
阳光虽然被对面楼宇切割得支离破碎，但终究驱散了夜晚的诡异。
窗外的车流声、远处市场的嘈杂，这些属于白日的噪音，此刻听来竟让人感到一丝安心。
他试图将昨晚的经历归结为疲劳过度和在新环境下的神经紧张。
也许真的是某种管道的声音？
老旧公寓的钢结构热胀冷缩？
或者，隔壁的王先生只是有某种奇怪的、在深夜处理手工材料的癖好？
比如制作模型，需要打磨和修补？
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但至少比“邻居在吃墙”听起来正常一万倍。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出门买了早餐，然后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
代码的世界是逻辑分明的，这让他感到稳定。
一整天，他都沉浸在编程中，刻意回避着与那面墙、那个邻居相关的任何思绪。
傍晚时分，工作暂告一段落。
疲惫感再次涌上，但这一次是正常的身体疲劳。
他伸了个懒腰，决定出门吃个晚饭，顺便买些日用品。
楼道里很安静。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门口的脚垫似乎被清理过，那些灰白色的粉末不见了。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王先生也知道自己制造了噪音，自行清理了。
也许今晚就正常了。
他在小区附近的一家面馆解决了晚饭，回来时天色己暗。
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接触不良，忽明忽灭，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平添了几分不安。
走到自家门口，掏出钥匙。
隔壁的房门依旧紧闭。
就在他准备开门进去的时候，“咔哒”一声轻响，隔壁的门，开了。
王先生站在门后，依旧是那身皱巴巴的居家服，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几乎毫无血色。
他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被人打过。
两人打了个照面，气氛有些凝滞。
林许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开口道：“王先生，晚上好。”
王先生只是看着他，眼神有些空洞，反应慢了半拍，才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回应。
“那个……有件事想跟您说一下。”
林许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可能是我想多了，也可能是这楼隔音不太好。
就是……昨晚，大概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我听到您这边有些……声音。”
王先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林许继续说着，斟酌用词：“像是……刮东西的声音？
还有……有点像咀嚼什么的。
声音不大，但我睡眠比较浅，所以……”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满，留了余地。
王先生沉默了足足有五六秒。
楼道里只有声控灯因为寂静而即将熄灭前发出的微弱电流声。
就在林许以为他不会回应，或者会否认、会发怒的时候，王先生却用一种异常干涩、平稳的语调开口了，语速很慢：“哦。
可能……是老鼠。”
“老鼠？”
林许一愣。
这解释……未免太敷衍。
什么样的老鼠能发出那种像是啃噬混凝土的声音？
“嗯。
老房子了，老鼠……比较大。”
王先生补充道，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林许脸上，而是越过他，看着他身后的墙壁，或者说，是虚空。
“它们在墙里……打洞。”
他的用词让林许心里咯噔一下。
“打洞”？
“这样啊……”林许勉强应道，“那……挺烦人的。
没想办法处理一下吗？”
“处理不了。”
王先生立刻回答，语气带着一种奇怪的笃定，甚至有一丝……认命？
“它们就在墙里。
一首都在。”
说完，他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这场对话，向后微微退了一步，手扶在门框上，做出了关门的姿态。
“吵到你了，不好意思。
我……会注意。”
林许注意到，他扶在门框上的那只手，手指关节确实异常粗大，而且指甲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什么东西磨损过。
指甲缝里，那灰白色的污渍，似乎比昨天看到的更明显了。
“没……没事，我就问问。”
林许赶紧说。
王先生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关门的速度不快，但异常坚决，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林许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钥匙，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了。
老鼠？
什么样的老鼠，需要住户“注意”？
注意什么？
注意不要让老鼠啃墙的声音太大？
而且，王先生那苍白到不正常的脸色，那深陷的眼窝，那空洞的眼神，还有他提到“老鼠在墙里”时那种近乎麻木的态度……这绝不是一个被普通鼠患困扰的人该有的状态。
他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零星的光透进来。
“老鼠……比较大……它们在墙里……打洞。”
王先生的话语在他脑海里回荡。
与其说这是解释，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暗示？
或者，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却不得不拿来搪塞的借口？
林许走到与隔壁相邻的墙边，伸出手，轻轻触摸那粗糙的墙面。
冰冷的，坚硬的，是普通的混凝土和涂料。
但此刻，在他指腹的触感下，这面墙仿佛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一堵无生命的隔断，而是一个载体，承载着隔壁那个男人的秘密，以及那令人不安的、源自深夜的声响。
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把耳朵贴上去，听听现在隔壁在发生什么。
但他克制住了。
他知道，如果此刻再把耳朵贴上去，无论听到什么，或者什么都没听到，他的恐惧都不会减少半分。
这一夜，林许很晚才睡着。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着窗外的动静，等待着。
等待那可能再次响起的、证明昨晚并非幻觉的声音。
然而，这一晚，隔壁异常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这种安静，甚至比那诡异的刮擦声和咀嚼声，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这寂静中，屏息凝神，等待着他自己先崩溃。
首到天快亮时，他才在极度的困倦中迷糊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模糊地想，明天，得去找那个楼下的保安老陈聊聊。
这栋楼，绝对有问题。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