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大学最大的那间阶梯教室座无虚席，过道里都站满了人。
投影屏幕上显示着醒目的标题：“未来教育的蓝海与突围——对话行业领军者苏曼”。
林知夏挤在人群中，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那个光芒西射的女人。
苏曼，曼雅国际教育集团的创始人，学前教育领域的传奇。
她不仅将曼雅打造成了高端幼教品牌，本人更是优雅、睿智、成功的代名词，是无数像林知夏这样的学子心中的偶像。
台上的苏曼，身着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举止从容，谈吐风趣又不失锋芒。
她分享着行业趋势、资本运作、品牌打造，每一个案例都引得台下阵阵惊叹。
她描绘的教育图景，既宏大又精致，充满了商业帝国的气息。
讲座结束，进入提问环节。
学生们蜂拥而上。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手里那份用透明文件夹精心装订的商业计划书，鼓起全身的勇气，随着人潮向前挤。
她个子不算高，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前排，机会稍纵即逝。
就在苏曼微笑着示意下一个提问者时，林知夏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将那份计划书递了过去。
“苏老师！”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我叫林知夏，是刚毕业的学前专业学生。
这是我关于创办一所蒙台梭利儿童之家的计划书，其中用了SWOT模型做了详细分析……非常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一瞬间，周围的嘈杂似乎安静了些许。
不少目光落在她和那份计划书上，有好奇，有惊讶，或许也有一丝看热闹的意味。
一个应届毕业生，竟然想得到行业女王的“指点”？
苏曼显然也有些意外，但她良好的教养让她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她接过那份还带着打印余温的计划书，目光掠过封面“星辰儿童之家商业计划书”几个字，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脸颊微红、眼神执拗的姑娘。
她没有立刻翻开，而是用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看着林知夏，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哦？
SWOT分析？
很专业的工具。”
然后，她才优雅地翻开计划书，首接找到了林知夏标注的SWOT分析矩阵页。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林知夏自认为逻辑严密的优势、劣势、机会、威胁。
台下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女王的评判。
几秒钟后，苏曼从随身的名贵手包里，取出一支造型精致的金属签字笔。
笔尖落在“Threats（威胁）”那一栏的空隙处。
她甚至没有看林知夏，一边流畅地写下一行字，一边用那种惯常的、带着些许疏离的悦耳声音说道：“分析框架很清晰，市场切入点也有一定道理。
但是……”她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林知夏脸上，那目光依旧带着笑，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林知夏所有的自信。
“你忽略了一个最关键，也最无法量化的变量。”
她将计划书递回给林知夏，语气轻柔，却字字千斤，“你最大的威胁，并不在外面，而在你自己身上。”
林知夏下意识地接过计划书，低头看去。
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严格的行业监管”等条目旁边，苏曼用她那漂亮又凌厉的笔迹，添上了力透纸背的一行字：理想主义者的天真 (The naivety of an idealist)。
“市场不会按照你在象牙塔里绘制的矩阵来运行，林同学。”
苏曼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热情是燃料，但现实是摩擦力过大的路面，光有燃料，跑不远的。”
说完，她不再看林知夏，转而面向其他学生，微笑着说：“下一位同学？”
周围的人群重新涌动起来，将呆立原地的林知夏挤到了一边。
她死死盯着计划书上那行字，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当众被扇了一记耳光。
刚才在台上那个自信满满、侃侃而谈的自己，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理想主义者的天真”。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评判，比她父亲摔碎的酒杯更让她感到刺痛和冰凉。
它否定的不仅仅是她的计划，更是她思考问题的根基，她引以为傲的理性本身。
她攥紧了文件夹，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偶像的光环没有带来指引，反而投下了第一片浓重而冰冷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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