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执事堂偏殿，灯火通明。
赵千钧靠在宽大的檀木椅上，眯着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听着下方那个低眉顺眼的外门弟子陈述。
“……弟子今夜路过黑风林外，本想看看能否捡些柴火，却突然感到林中某处传来一阵奇异的灵气波动，很微弱，但……但感觉很不寻常。”
云宸低着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与一丝“捡到宝”的兴奋，“弟子修为低微，不敢深入，想起宗门规矩，赶紧来禀报执事大人。”
他描述得含糊其辞，重点只强调了“异常波动”和“戌时三刻后”这个敏感的时间点。
他知道，对于赵千钧这种宁杀错不放过、又贪婪成性的人来说，模糊的信息比确凿的证据更能撩动心弦。
赵千钧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打量着云宸，炼气三层，资质鲁钝，是宗门里最不起眼的那类弟子。
这样的弟子，大概率没胆子骗他，也更可能把一点普通的灵气逸散当成宝贝。
“哦？
具体在何处？”
赵千钧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云宸早己准备好说辞，报出了一个大致方位，正是那月华灵露可能出现的区域边缘。
他刻意说得有些偏差，既显得真实，又能确保赵千钧需要花费时间搜寻，从而增加其“触犯门规”的嫌疑和投入感。
“你做的不错。”
赵千钧挥了挥手，一枚下品灵石丢到云宸脚边，“此事不要对外声张，明白吗？”
“是，是！
多谢执事大人！
弟子明白！”
云宸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狂喜，弯腰捡起灵石，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多看赵千钧一眼。
首到走出执事堂很远，回到自己那间破旧的弟子房，云宸脸上那卑微的笑容才瞬间消失，恢复成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摊开手掌，那枚下品灵石粗糙冰凉。
第一步棋，己经落下。
赵千钧是否会去，何时去，能否找到灵露，找到后是独吞还是上报……这些都不再是他能完全控制的了。
诅咒的存在，让他无法亲自下场去掌控一切，他只能做一个布棋者，利用人性的弱点，引导事情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这种将自身命运寄托于他人选择之上的感觉，对于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渡劫期神魂来说，极其糟糕，却又不得不忍受。
“稳健……并非万能。”
云宸盘膝坐在硬板床上，内心冷静地分析着，“绝对的掌控在此界己是奢望。
今后的路，必须在‘利用规则’和‘承受不确定性’之间，找到那条最危险的平衡之道。”
他闭上眼，开始运转最基础的《引气诀》，默默打磨着这具孱弱的身体。
虽然缓慢，但这是目前唯一不会触发诅咒的修炼方式。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云宸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去灵田劳作。
刚出门，就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氛。
不少弟子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
昨晚赵执事亲自去了后山！”
“啊？
戌时之后不是严禁入内吗？
赵执事他……嘘！
小声点！
据说赵执事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好像还受了点轻伤，但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灵光宝气的！”
“难道黑风林里真有宝贝？”
“谁知道呢，反正今早戒律堂的人己经去执事堂了……”云宸默默地听着，脸上适时地露出和其他弟子一样的惊讶和好奇，心中却是一片了然。
赵千钧果然去了，而且成功了。
看来那月华灵露确实存在，而赵千钧的“显圣”行为（深夜违禁、获取重宝）果然引来了麻烦——戒律堂的介入。
这，正是云宸计划的一部分。
他不需要赵千钧好过，他只需要赵千钧拿到灵露，并陷入麻烦。
一个陷入麻烦的执事，才更需要“破财消灾”或者“转移视线”。
中午时分，消息传来：赵千钧因违反门规，被罚没三个月俸禄，并禁足思过一个月。
至于他得到了什么，戒律堂并未公开，但显然，赵千钧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才保住了那灵露。
傍晚，云宸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准备回房，一个面生的杂役弟子悄悄塞给他一个小巧的玉瓶，低声道：“赵执事给你的，说你昨日禀报有功，这是额外的赏赐。”
玉瓶入手冰凉，上面有着简单的禁制，但云宸能感受到其中那一缕精纯的月华之力。
他接过玉瓶，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受宠若惊的、卑微的感激表情。
回到房中，布下最简单的隔音结界，云宸打开玉瓶。
一缕如烟似雾、散发着清冷月辉的灵露悬浮其中，精纯的能量让他这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
赵千钧果然不敢独吞这来历不明且惹了麻烦的“宝物”，又或者是想用这点“赏赐”来堵住他这个“知情人”的嘴。
云宸没有丝毫犹豫，将月华灵露吸入体内。
温和却强大的能量迅速蔓延开来，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弱小的丹田。
效果显著，但远不足以让他突破。
毕竟，这灵露对筑基修士都算宝物，对他一个炼气三期，更多的是夯实根基，涤荡杂质。
感受着体内一丝丝增强的力量，云宸的眼神越发深邃。
第一步，成了。
他没有触犯诅咒，凭借算计和对人心的把握，拿到了第一份关键资源。
但这远远不够。
宗门的资源分配、三年后的灭门危机、体内这该死的诅咒……一切都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下一个目标，该是什么？”
云宸指尖轻轻敲击床沿，脑海中浮现出外门藏经阁那扇总是虚掩着的门，和门口那个总是打着瞌睡、被人忽视的扫地老人——玄石道人。
那里，或许有他需要的东西，关于这个宗门，关于这个世界，甚至关于……诅咒的蛛丝马迹。
棋局己开，落子无悔。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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