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午后，闷热如蒸笼。
宿舍里老旧空调的嗡鸣，几乎要被游戏音效和视频外放的声音淹没。
林默戴着耳机，整个世界缩窄为眼前的一方屏幕。
屏幕光映在他汗湿的额头上，眼神是平日里绝不会有的锐利与专注。
他的手指在键盘鼠标上疾走，发出密集而清脆的敲击声，操控着游戏里的角色完成一次次精妙的走位与击杀。
“能赢。”
他心中默念，声音嘶哑地在小队语音里指挥，“大龙坑集合，他们没视野，可以一波。”
这是一场顶尖分段的排名赛，胜利意味着他能跻身服务器前百。
这是他在这个逼仄的六人间宿舍里，唯一能触摸到的、近乎于尊严的东西。
“喂，林默，你那边吵死了！
敲键盘不能轻点？”
对床的张扬故意提高了音量，手机里短视频的背景音乐震天响。
林默没回头，只是下意识地减轻了手上的力道。
不能分心，这是关键团战。
“人家可是要当职业选手的人，你懂什么。”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是李强，他正翘着脚躺在床上，斜眼看着林默的背影。
他是这个宿舍的核心，也是排挤林默的主谋。
就在这时，林默屏幕上的角色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场，一套不可思议的连招瞬间秒杀了对方的后期核心。
胜利的天平骤然倾斜。
“漂亮！
默哥！”
耳机里传来队友惊喜的欢呼。
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笑意还未在林默嘴角绽开——啪嗒！
一声轻微的、却如同惊雷般的脆响。
他手腕上的网线接口猛地一松，屏幕右上角的网络标志瞬间变红，然后跳出冰冷无情的提示：连接己中断。
游戏画面定格，色彩褪去，变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随即，爆发出的是张扬夸张的大笑和李强那假惺惺的道歉：“哎呀！
不好意思啊林默！
脚滑了一下，没看见你的网线！”
林默猛地回头。
他看到李强的脚刚刚从墙边的网线接口旁收回去，脸上挂着毫无歉意的、戏谑的笑容。
张扬和其他两个宿友也跟着哄笑起来，宿舍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血涌瞬间冲上头顶，林默的拳头在桌下攥得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无力与耻辱的冰冷。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失败”的图标，那灰色刺得他眼睛生疼。
“我说林默，算了算了，一把游戏而己。”
张扬“好心”地打着圆场，“反正你也毕不了业，打游戏再厉害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
李强慢悠悠地坐起身，语气轻佻：“就是，辅导员今天又找你了吧？
听说再挂科就得滚蛋了？
要我说，你还不如早点去找个厂上班，别在这儿浪费你爸妈的钱了。”
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最痛的地方。
争吵吗？
反驳吗？
有什么用呢？
无非是换来更多的嘲弄和更彻底的孤立。
在这个空间里，他的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曾经试过，结果只是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林默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拔下网线，重新插好。
然后，他关掉了灰色的游戏界面，站起身。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首走向门口。
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李强轻飘飘的声音，像是最后的判决：“废物。”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宿舍里的喧嚣，也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还残留着午后的燥热，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凉意。
羞辱感并未消失，只是沉淀下来，变成了某种更坚硬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底。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