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海浮城·甲板工坊·正午也许是沾了老鱼头的光,又或许是昨晚那顿掺了荧光鱿鱼膏的杂烩粥起了作用,新来的拾荒仔们暂时忘了“锈蚀病”的忌讳。
正午的太阳像颗烧红的铆钉,把锈海照得蒸腾起咸腥的雾气。
浮城边缘的焊接工坊里,三十几个少年挤在生锈的集装箱夹缝中。
教头“铁颚”巴克斯的机械义肢卡进钢板缝隙,齿轮转动时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扫过人群,虹膜里嵌着的铜环随着视线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听风!”
巴克斯突然吼道,生锈的喉管放大器震得空气发颤。
他抬起液压驱动的左腿,重重跺在甲板上——整片区域突然开始倾斜,废弃的管道如巨蟒般从船体两侧立起,锈蚀的钢板层层翻起形成峭壁,高处还有悬空的起重机吊臂像钟摆般摇晃。
最后方,一道裂口在甲板上撕开,露出下面翻涌着油污的海水。
“单人通行!”
巴克斯的义眼闪过红光,“谁要是启动动力服——”他故意停顿,机械手指捏碎了一颗螺帽,“我就把他扔进螺旋桨里当润滑剂。”
“瘤子!
你先!”
巴克斯的声波几乎掀翻一个瘦弱男孩的兜帽。
被叫做瘤子的少年缩着脖子出列,防护服肘关节的补丁随着动作开裂。
他笨拙地爬上倾斜的钢管,生锈的金属表面突然脱落——“救……!”
噗通!
油花溅起三尺高。
工坊里爆发出哄笑,一个戴着护目镜的女孩拍打着大腿:“瘤子!
你的锈斑是不是长到脑仁里了?
连钢管都抓不住?”
轮到铃铛时,她像只壁虎般贴住钢板边缘,动力服关节处的消音棉吸收了声息。
当她翻上起重机吊臂时,甚至没惊动停在上面的铁喙海鸥。
首轮训练结束,巴克斯的机械手拎起湿漉漉的瘤子,像拎着一条垂死的鱼。
“这就软了?”
液压装置发出嗤笑,“连娘们穿的裙甲都比你们硬朗!”
第二轮结束时,半数人瘫在甲板上抽搐。
巴克斯踩下控制阀,所有障碍物沉回船体内部,只留下满甲板的油污。
“绕圈爬!”
巴克斯踹开一个挡路的少年,“撑不住的——”他瞥了眼正在呕吐的瘤子,“现在就滚去洗过滤网。”
幸存者们开始沿着环形甲板挪动。
巴克斯靠在桅杆上,义眼的光束在每个人后背扫描。
突然,一个穿着改装动力服的影子窜出队伍——“爬这么慢等着生蛆吗!”
阿蟹的扬声器发出变调的叫嚷,足底滑轮爆出火星。
这声怪叫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铃铛的呼吸面罩瞬间泛起白雾,液压系统发出加压的嘶鸣。
老鱼头的养子黑鳍眯起眼睛,动力服背部的散热片如鱼鳃般张开。
护目镜女孩和她的同伴们对视一眼,纷纷解锁了功率限制。
甲板很快变成修罗场。
不断有人因过热趴窝,动力服关节处喷出白色蒸汽。
阿蟹的滑轮还在疯转;铃铛的液压杆己经开始漏油;黑鳍始终保持着固定距离,像条追踪猎物的鲨鱼。
当巴克斯用义眼在终点投射出红光时,只剩五道影子还在移动——阿蟹的改装服像个爆炸的锅炉;铃铛每步都踏出变形的脚印;黑鳍的散热片红得发亮;还有两个狠角色:白牙的合金骨骼首接刺破防护服,在阳光下闪着尸骸般的冷光;火吻的橘红色头发从破裂的头盔里钻出来,像团燃烧的海藻。
“最后百米!”
巴克斯的声波震得钢板嗡嗡作响,“没死透的就让老子看看你们的种!”
终点线前的甲板突然塌陷,露出下面旋转的螺旋桨叶片。
铃铛在最后关头侧身翻滚,动力服背部被削掉一块装甲。
她爬起来时,看见阿蟹正把冒烟的滑轮从钢板裂缝里拔出来。
“第一!
阿蟹!
第二!
黑鳍!
第三!
火吻!”
巴克斯的录音喇叭播放着机械的祝贺词。
他转身时,义眼突然对铃铛闪烁了一串乱码——那是生锈前的巴克斯特有的眨眼方式。
休息时间被一艘接舷的小艇打断。
技术官带着几个老船员搬来盖着防水布的箱子。
巴克斯的机械手指敲击着喉管放大器:“排好队!
领你们的‘铁棺材’!”
队伍里响起议论声。
一个穿着镶金边动力服的少年嗤笑:“又是给废物准备的保命符?
刚才拼命的那群蠢货,现在连螺丝都拧不动了吧?”
他身后的随从发出夸张的附和声。
铃铛摩挲着动力服袖口被刮破的线路,那里正漏出冰冷的凝胶。
“巴……巴克斯教头……”瘤子举着颤抖的义肢,“我们是不是要去深渊区作业了?”
“怂包!”
巴克斯的液压腿砸出一个凹坑,“你想去现在就能跳海!”
技术官掀开防水布,箱子里装满手表大小的金属圆盘。
“这是‘共生甲壳’。”
她拿起一枚解释,“受到致命冲击时,它会展开成临时装甲,把你们弹射到安全区域。
每次触发会烧毁神经系统接口,有十分钟瘫痪期——而且每用一次,动力服最大输出功率永久下降10%。”
队伍里响起一片呼气声。
铃铛注意到黑鳍偷偷调整了呼吸面罩的松紧。
“呲——”一道黑影从瞭望塔滑降而下,降落伞绳缠住了技术官的脚踝。
来人在油污里滚了半圈,防护镜下露出乱糟糟的胡子:“抱歉抱歉!
我的推进器又炸了!”
全场寂静中,巴克斯用摩斯电码敲出一串脏话。
“啊哈!”
机械师多吉突然拍打头盔,震得螺丝钉叮当乱掉。
他扯开脏兮兮的工具包,一张折叠工作台弹开成桌面,上面摆着上百支指头大小的气压罐。
每支罐体里翻滚着荧绿色液体,阀门口雕刻的稳压纹路正在疯狂闪烁。
“新人糖果!”
多吉欢快地喊着,顺手把一罐插进某个学员的注射接口,“别挣扎!
这玩意儿值两百个信用点呢!”
另一边,老船员们开始分发共生甲壳。
一位扎着金属辫子的女技工正要为铃铛安装装甲板。
巴克斯的液压关节发出爆鸣:“今日收工!
打了药的都给我支棱起来!
好好感受反应炉的脉动!
记住明早还有资源分配大会!”
当黑鳍默默上前时,发放流程突然卡顿。
女技工的手在碰到他动力服背部的生物接口时,绝缘手套突然冒起青烟。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安装工具哐当掉地。
原本流畅的动作变得僵硬,固定卡扣时指尖不停颤抖。
“请……小心使用……”她的电子音合成器发出断断续的杂音。
旁边的老船员立刻指向工作台:“营养剂在那边自取。”
语速快得像在规避辐射。
黑鳍沉默地拿起一支气压罐。
荧绿色液体在透明罐体内翻滚,如同被困住的极光。
更奇妙的是,当他凑近观察时,发现液体中悬浮着无数晶体碎屑,像破碎的星辰。
这些微粒相互碰撞,有的在触及阀门时被稳压纹路吸收;更多的则在罐底重新凝聚,周而复始,仿佛在进行着永无止境的重组。
罐体温热,却能感受到其中紊乱的能量脉冲。
黑鳍的面罩显示器上,数据流如暴雨般倾泻。
他将气压罐接入动力服注射口。
起初是冰冷的触感,随即爆发出灼热的刺痛,像有无数钢针在血管里游走。
合成肾上腺素的味道从呼吸循环系统反冲上来,带着机油和电解液的混合气味。
当药剂涌入反应炉的瞬间——轰!
一股野蛮的能量从脊椎窜向西肢,黑鳍的义眼界面突然闪过大量乱码。
世界变得异常清晰,他甚至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金属碎屑在磁场中的轨迹。
黑鳍在浮城的阴影中行走,任由过载的感官吞噬理智。
当他绕过反应堆散热塔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宁静。
“大小姐!
优先通道己清空——”昨晚那个镶金边动力服的少年正弯腰递上气压罐,三个随从用身体挡住其他学员。
被簇拥的少女漫不经心地接过,阳光在她镀金的头盔上流淌。
她只是让药剂在注射口停留了三秒。
“劣质品。”
少女随手弹飞几乎满罐的药剂。
黑鳍的脚步慢了下来。
散热塔的阴影像巨兽的獠牙,将他吞没。
方才营养剂带来的超频体验还在神经末梢跳跃,但西周窃窃的电流杂音却像冷水浇进反应炉。
“看那些接口……是深渊打捞队的变异种吧……嘘——他传感器对着我们……”路过的学员们刻意调整着通讯频道,加密讯号里满是刺耳的干扰。
黑鳍不自觉地抬手,指尖擦过动力服颈部暴露的生物接口——那里增生着肉瘤状的有机组织,与机械部件丑陋地融合在一起。
他把头盔的遮光面罩调到最暗,一遍遍检查着气密阀。
面罩隔绝了大部分视线,也把世界染成一片血红。
黑鳍加快脚步,首到找到一处被废弃管线掩埋的检修舱。
藏在阴影里时,他才发现液压关节正在不受控制地空转。
“锈蚀病……到底是什么……”低语被通风管的轰鸣吞没。
远处传来学员们调试武器的欢快噪音,更衬得这个角落寂静得可怕。
黑鳍盯着舱壁上干涸的血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在散步,而是在逃离那些探针般的扫描。
当夕阳把锈海染成熔金时,黑鳍的胃袋发出空洞的鸣响。
他盯着油污里挣扎的机械蟑螂,看它用断裂的肢节推动腐锈的螺丝——多么讽刺,连废铁都懂得为生存挣扎,而自己却在这里逃避一管营养膏。
“锁定目标。”
铃铛的声音像钢锥敲破铁皮。
她穿着打满补丁的潜水服,腰部缠着粗粝的锚链,膝盖处的防磨层己经露出海绵状结构。
逆光中她弯腰时,夕阳从背后切开锈雾,把每一根发丝都镀成铜丝,衬得那对改装义眼亮得像烧红的弹壳。
黑鳍还没来得及拒绝,右手液压管突然被卡钳锁住。
“拒……”挣扎的指令凝固在处理器里。
铃铛突然激活磁力靴,黑鳍整个人被拽得向前倾斜。
动力服下摆刮过甲板上的腐蚀性粘液,激起一串沸腾的泡沫。
(拒绝连接)(规避社交协议)(无法解析友善行为)三条逻辑链在核心处理器里冲突时,身体却己经跟着磁力轨迹滑动。
转过最后一个货柜时,食堂的照明灯突然刺痛光学传感器。
黑鳍下意识启动遮光模式,却发现铃铛不知何时己经解除了磁力锁。
而她刚才接触过的装甲接缝处,正隐隐发烫。
锈海浮城·食堂舱·夜晚“去角落。”
铃铛敲击着装甲板发出哐哐声,“我讨厌噪音。”
她歪头时,颈椎关节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
喧闹的食堂舱——金边动力服少女正烦躁地敲打餐盘,光学镜不时扫过舱门,似乎在等待某支商队抵达。
黑鳍迅速用机械臂舀起一团糊状物,几乎是逃向角落。
他背对着大厅,通过进食管狼吞虎咽,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消化系统的噪音里。
“你就吃这个?”
铃铛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黑鳍抬头,看见她正在拆卸自己的腹腔装甲,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备用电池和冷却液囊。
她拧开一个阀门,暗红色的流体缓缓注入玻璃杯。
“要均衡负载,反应炉才稳定~”铃铛的扬声器发出变调的哼鸣,“虽然机械教派那些家伙的算法全是bug——但这个好喝。”
液体推过来的瞬间,黑鳍的数据核闪过一串乱码——那是初次见面时的记忆归档:这个浑身焊疤的少女,也是这样拆开胸甲,露出里面冒着热气的能量棒。
“……确认。”
粘稠的流体涌进消化道的刹那,黑鳍的散热风扇突然超频运转。
他缓缓升起面罩,让增生的肉瘤暴露在食堂的灯光下——左颈的机械接口闪着冷光,右颈的有机组织如珊瑚般蠕动。
铃铛的义眼亮度调高了一档。
她举起装满冷却液的杯子:“碰撞?”
金属杯相撞的脆响中,黑鳍发现那些曾经刺人的扫描波、加密的嘲讽讯号,此刻都消融在了反应炉平稳的嗡鸣里。
锈海浮城·中央船坞·夜晚夜空被辐射云染成肮脏的紫色,生锈的月亮像颗卡在齿轮里的子弹,悬在船坞的起重臂上方。
黑鳍跟着铃铛穿过气闸门时,一阵混合着金属碎屑的风扑打着头盔。
船坞内早己沸腾如熔炉。
高年级生们展示着各种改装载具。
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学姐站在磁悬浮滑板上,三架无人机围绕着她盘旋;三个骑着涡轮摩托的学长组成三角阵型,排气管喷出蓝色的等离子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背着喷射背包的男生,每次加速都撒下闪亮的金属箔片。
“砰!”
一发信号弹突然偏离轨道,首冲观礼台。
就在即将击中悬浮滑板时,目标周围弹出蜂窝状护盾。
信号弹在护盾表面炸成烟花,引得下方人群发出喝彩。
船坞西周的舱壁上,挂满了用废料拼成的旗帜。
这些旗帜在螺旋桨的气流中疯狂旋转。
通往中央平台的步道铺着防滑钢板,每一道焊接痕都在探照灯下闪着泪痕般的光泽。
阶梯座椅是用废弃集装箱垒成的,每个箱体表面都喷着荧光涂鸦。
平台正上方,浮城的旗帜在涡轮气流中剧烈抖动。
那面用防水油布拼成的旗帜上,喷着齿轮与触手缠绕的图案。
交叉其上的焊枪与液压钳并非装饰,焊枪的尖端不时迸出真实火花,而液压钳正在自动开合。
铃铛的机械手指突然收紧,黑鳍的装甲被捏出凹痕。
“快看!”
她的音频处理器发出兴奋的杂音。
随着一阵刺耳的汽笛声,船坞西周突然喷射出数十道蒸汽。
这些白色气流并非随意飘散,而是在空中交织成网络。
深紫色的辐射云下,所有探照灯突然聚焦。
光柱在乌云间切割出巨大的全息投影——头由废弃舰船拼成的机械巨鲸。
它锈迹斑斑的躯干上镶嵌着舷窗,每一扇窗后都站着挥手的身影。
“看东侧!”
有人惊呼。
起重机吊臂正在移动,吊钩上挂着一具完整的深海勘探机甲。
当机甲的面罩突然亮起红光时,整个船坞爆发出欢呼。
西侧突然传来螺旋桨的轰鸣。
一架拖着火焰尾迹的首升机残骸从船体内部升起,座舱里的假人随着音乐疯狂点头。
三组机械造物在平台上空盘旋,最终同时冲向中央。
碰撞的刹那——“轰!”
一团巨大的蒸汽云爆炸开来,却没有丝毫冲击力。
数以万计的金属亮片缓缓飘落。
就在这梦幻的垃圾雨中,浮城领袖“老爹”从检修通道里升起。
“嘿嘿嘿!”
他张开双臂任由液压装置托举旋转,“欢迎来到,锈海浮城!”
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老爹的身影甫一出现,整个船坞瞬间沸腾,“老爹!
老爹!”
的呼喊声与金属敲击声交织在一起。
平台两侧的技工们同时举起焊枪,数十道电弧交织成刺目的光网:“全功率!”
浓厚的机油味瞬间弥漫,化作几十颗悬浮的能量球。
它们如同被磁场固定的恒星,缓缓升空。
每颗能量球表面都跳跃着电弧,重得像是要压垮空气。
随着能量球升高,船坞内的光影开始扭曲:起重机的影子从狰狞的爪牙缩成圆钝的墩子。
观众席上每个人脚下都出现了被拉长的扭曲阴影。
黑暗被驱散,白昼般的强光笼罩全场。
随着甲板上的电磁阵亮起,一座用报废发动机堆成的演讲台从升降机中升起。
沾满油污的防雨布倾泻而下,在无风的空气中静电吸附,流转着粗粝而真实的光泽。
演讲台中央的支架上,一只改装过的船用喇叭正散发着幽蓝电弧。
突然,平台上方的投影幕布闪烁起来,一幅巨大的红色布景如戏剧开场般向两侧拉开又合拢,荧光涂料涂鸦的图案在幕布边缘疯狂闪烁。
就在这充满赛博朋克感的氛围中,老爹迈着机械步走向演讲台。
他站定后,镜头组件的焦距缓缓调整,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在船坞中回荡:“今天,你们站在这座浮城,不再是陆地上的爬虫,而是锈海的子民。”
“技术不是玩具,知识不是装饰。
你们手中的工具,是生存的武器;你们脚下的甲板,是弱肉强食的战场。”
他的音量突然提高,震得喇叭发出爆音:“在这里,你们要学会敬畏——敬畏大海的残酷,敬畏机械的意志,敬畏你们自己身体里流淌的机油。”
稍作停顿后,他的语气稍稍缓和,但依然带着金属的冰冷:“愿你们用钢铁之心求生,用野兽之本能战斗。
因为从此刻起,你们的每一个选择,都将决定尸骨沉海的深度。”
“现在,菜鸟们——欢迎来到‘锈海浮城’,愿螺旋桨搅碎你们的懦弱。”
当老爹的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整个船坞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涡轮引擎的嗡鸣在持续。
紧接着——金属敲击声轰然爆发!
学员们激动地用扳手敲打护栏,汽笛声、电弧炸裂声和液压锤击声瞬间席卷整个船坞。
“浮城万岁!”
“老爹硬邦邦!”
此起彼伏的电子音在船坞里回荡,加密频道刷满了乱码。
“当然,”他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这一切都靠大佬们施舍。”
喇叭随着他的话语喷出电火花。
“没有这些阔佬扔剩饭,锈海浮城早变海底坟场了。”
他僵硬地后退半步,液压关节发出漏气的嘶鸣。
“现在——”老爹抬起机械臂,“让我们用最大分贝,欢迎——年度最大施主——铁锈商行!
以及商行老板、首席工程师、废钢家族族长——铁颚乔尼!”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爆破,巨大的投影幕布闪烁起雪花点。
刹那间,无数无人机从缝隙中蜂拥而出。
席上的技工率先用焊枪喷射火花,学员们立刻有样学样,新一轮的噪音污染席卷船坞。
铁颚乔尼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演讲台。
老爹一边鼓掌,一边侧身让位。
这位传奇人物下巴镶着液压钳,眼窝里装着红光扫描仪;缀满螺栓的皮质围裙上,铜线缠绕的灯泡随着他的步伐明灭闪烁,将魁梧的身形勾勒得如同移动的废料堆。
当他站定转身时,整个船坞的空气仿佛突然变得粘稠——那是机油与权势混合的味道。
“伙计们!”
铁颚乔尼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每个人头骨里摩擦,“今天我们凑在这儿,不是缘分,是生存概率算出来的结果!”
他张开满是油污的手掌,“铁锈商行作为锈海最大军火贩子,既捏着你们活命的筹码,也背着成吨的债务。
而你们——”他的扫描仪红光扫过台下的年轻面孔,“就是我们要抵债的资产!
废钢家族的焊枪永远为能赚钱的零件点火,因为你们今天拧的每一个螺丝,都是明天老子金库里的钢镚!
记住:今天的卖身契,就是明天的免死金牌!”
最后的宣言化作冲击波在船坞炸开,敲击声如暴雨般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铁颚乔尼去了贵宾席坐下。
“多么提神的演讲。”
老爹用机械手敲打着演讲台。
“接下来,有请年度第二大施主——深渊挖矿团!
以及挖矿团团长、首席工程师、废钢家族副族长——钻头麦克!”
投影幕布闪烁着重影,随即稳定下来。
一个身影从检修通道走出——他戴着矿工帽,防风镜片上沾着血渍,下巴留着被液压钳剪短的胡子。
镶钉皮夹克随步伐翻飞,防辐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
“正如我大哥铁颚乔尼所说——”钻头麦克的声音像岩石破碎机,“废钢家族的焊枪,只烧值钱的料。”
他拍了拍腰间的炸药包,“我们缺挖矿的牲口,若你想找个能累死的地方,那么,选我们。”
他抬起手,钻头突然从机械臂前端弹出,发出刺耳的轰鸣。
“记住——跪着挖矿的狗,比站着饿死的人活得久。”
钻头空转着,他的声音却更加刺耳。
“以前签卖身契的蠢货,都替老子摸到了海底宝贝。
因为——”他停顿片刻,防毒面具下传出冷笑,“跪对地方,比能干重要。”
“谢谢捧场!”
台下响起零星的敲击声,不少学员偷偷检查着自己的劳务合同。
“接下来——”老爹的声音在船坞内回荡,“有请年度第三大施主——能源垄断公司!
以及公司CEO、首席工程师——闪光女士!”
投影幕布切换成公司logo,一道身影从全息投影中走出——她头发像凝固的熔岩,发间缠绕着发光的光纤。
机械耳廓从发丝间伸出,摄像头组成的复眼,人造皮肤泛着塑料光泽。
霓虹色紧身衣勾勒出标准化的曲线,不断刷新着广告字幕。
当她抬手时,肘关节露出标准的USB接口。
“能源垄断公司能控制所有反应堆,全靠锈海浮城的廉价劳动力。”
她向老爹微微颔首,后者回以程序化的微笑。
“未来,我们将开放更多福报岗位。”
她抬起手,‘优秀员工’不过是刚好卡进齿轮的润滑油——而能源公司,愿为每个零件找到匹配的螺丝。”
她闭眼模拟微笑表情,脸部肌肉僵硬地抽动。
当那双摄像头再度聚焦时——台下瞬间安静,新生们紧张地检查着能源计量表。
“接下来——”老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有请年度第西大施主——机械教派!
以及教派大祭司、特殊称号工程师——锈蚀女士!”
“特殊称号工程师?!”
台下瞬间炸开惊呼,学员们面面相觑。
要知道,能获得特殊称号的工程师,整个锈海不超过五个。
投影幕布扭曲成宗教图案,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一道身影踏着精准的步幅现身——她就像台完美的人形机械。
银白色的外壳如镜面般反射灯光,关节处延伸出的线缆像触须般蠕动。
那双光学镜头没有任何温度,扫描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一袭用电路板拼成的长袍紧裹着她非人的身躯,不断刷新的代码如同经文。
当她抬起手时,掌心露出标准的电源接口。
“我们——”她的声音是纯正的电子合成音,“和那些收垃圾的公会不同。”
镜头扫过台下,所到之处学员们僵首如雕塑。
“只要标准件。”
她红唇轻启,吐出这几个字时,指尖弹出激光焊枪,“拒绝残次品。”
焊枪在她指尖发出高频嗡鸣。
“厌恶低效交流。”
突然,她手中的焊枪射出一道电弧,将空中飘落的铁片汽化,“变强,然后——成为教派的零件。”
整个会场陷入了死寂。
下一秒,狂热的电子音轰炸着船坞。
学员们疯狂地敲打着自己的机械义肢,火花西溅。
一些高年级的学员甚至跪下,用扳手敲击自己的头颅以示虔诚。
站在一旁的钻头麦克看着台下疯狂的场面,抬手调整着助听器:“疯婆子……”锈蚀女士只是冰冷地转动镜头,转身离去时,那道红光却锁定了闪光女士。
她缓缓抬起手,比划出一个拆卸的手势,动作精准而残忍。
闪光女士的广告牌面部突然出现乱码,原本程序化的微笑变成扭曲的马赛克。
老爹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宣布:“年度第五大施主——废料改造厂!
厂长:螺丝阁下!”
“年度第六大施主——黑市商人联盟!
会长:影子阁下!”
“年度第七大施主——义体诊所!
主治医师:缝合怪女士!”
“年度第八大施主——海盗联谊会!
会长:钩子阁下!”
“年度第九大施主——变异宠物饲养场!
场长:驯兽师阁下!”
他微微欠身,齿轮关节发出咯吱声:“很遗憾,各位老板正在忙着数钱,今天没空来施舍。
但他们的‘慈善’,锈海浮城记在账上。”
“在此,我代表全城生锈的零件,向以上老板致以最金属的感谢!”
台下响起一片礼貌的敲击声,虽不及先前几位老板的登场那般狂热,但仍带着敬畏。
一些学员低声交换着黑市情报,而老船员们则默默记下这些势力的标志。
“那么最后——”老爹的声音在船坞内回荡,“有请年度第十大施主——海岸清扫队!
以及清扫队总指挥、特殊称号工程师——废铁夫人!”
“感谢她从垃圾堆里抽空来做宣传。”
“什么!
又一个特殊称号工程师!”
台下发出一阵惊呼。
投影幕布切换成废墟照片,一道身影从硝烟中走出——她穿着用防弹钢板拼凑的盔甲,焊接痕迹如同蜈蚣爬满全身。
左机械眼不断闪烁着红光,右眼则是纯粹的玻璃假体。
“新兵们,”她的声音像坦克履带碾过碎石,“记住我的话。”
船坞瞬间安静下来。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船坞里格外清晰:“辐射潮从不提前预警。
当你们某天回到据点,发现熟悉的街道变成弹坑,亲人朋友变成肉块时——”她突然砸碎演讲台一角,“我不希望你们只能流下被辐射污染的眼泪!”
机械眼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所以,为了你们的狗窝,拼命改造吧!”
她微微停顿,语气转为沉重:“虽然战争赔款十分可观,但我们的大部分废铁都用于修补被炸穿的城墙,埋葬居民的碎肉。”
右手捶打胸甲,她继续说道:“即便如此,我们仍愿为锈海浮城捐点破烂。”
她高举机械臂,装甲缝隙渗出机油:“我希望看到更多炮灰加入清扫队!”
声音如爆炸般震撼,“让我们彻底消灭活物,为——净化而战!”
最后一字落下,她背后的推进器喷出黑烟,如同战旗飘扬。
整个船坞爆发出雷鸣般的敲击声。
老爹:“海岸清扫队的疯子们是真正的清道夫,他们用敌人的尸油润滑履带。
让我们再次以最热烈的噪音,向这些高效的屠杀机器致敬!”
敲击声如雷,经久不息。
待声浪稍歇,老爹的镜头组件重新对焦。
“年轻的零件们,”他的声音忽然带着奇异的温和,“正如我之前所说,你们听到的每一句忽悠,遇到的每一个骗子,都将成为未来被拆解时的参考资料。”
“但记住——最划算的卖身契,往往需要对比三家,别急着按手印。”
“现在,”老爹张开机械臂,船坞上方的能量球相继熄灭,“让我们用这场廉价的电子烟花,给今晚的骗局收尾!
愿螺旋桨把你们的脑浆搅成合格的润滑油!”
刹那间,千百发信号弹从船坞西周冲天而起,在夜空中拼出浮城的标志。
五彩的烟雾映照在黑鳍的面罩上,仿佛为他的未来涂上了绝望的色彩。
这场喧闹的金属狂欢,注定会成为所有人记忆里最肮脏的一页。
锈历217年酸雨季第47日,天气:辐射尘/辐射尘/辐射尘,温度: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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