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碎裂的脆响炸开时，楚瑶光恍惚看见前世的血光飞溅。
那声音如同冰层破裂，瞬间冻结了太极殿内所有的笙歌笑语。
蟹粉羹正顺着蟠龙柱往下淌，金汤泼溅在三皇子萧景珩紫锦朝服上，将他胸前绣着的西爪蟒纹染得污浊不堪。
他额间那片鲍鱼颤巍巍滑落，"啪"地砸在绣金地毯的牡丹纹样中央，像极了前世楚家满门抄斩时，溅落在雪地上的那些血点。
满殿丝竹声戛然而止。
百盏宫灯投下的光影凝滞在勋贵们惊愕的脸上，连侍立在侧的宫女都忘了收拾碎瓷。
楚瑶光的胭脂红裙裾扫过满地狼藉，那些被她掀翻的珍馐美馔还在冒着热气，八宝鸭脯黏在蟠龙柱上，蜜渍火腿滚到礼部尚书脚边，而最刺眼的是那道泼在萧景珩锦袍上的羹汤——这个曾经许诺要为她摘星揽月的男子，此刻正用淬毒的眼神盯着她。
"楚瑶光！
"萧景珩攥着酒樽的手指青白暴起，那双曾为她簪过海棠的凤眼里淬满冰渣。
三个月前也是在这大殿，他跪请赐婚时还说"愿以东海鲛珠聘卿卿"，而今那装鲛珠的檀木匣，正躺在她妆匣最底层，与楚家军布防图锁在一处。
多么讽刺，前世她首到临死前才明白，这场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陛下恕罪。
"楚瑶光松开掀翻案几的左手，琼花酿的醇香从倾倒的酒壶里漫出，与她袖中暗藏的醒神香混在一起。
她故意踩过那枚定亲龙凤佩，碎玉声惊得父亲楚雄打翻酒盏——前世便是这块玉，在楚家满门抄斩那日被萧景珩亲手摔碎在刑场。
那时她才懂，龙凤呈祥不过是镜花水月。
"小女醉..."父亲仓皇跪地的声音被她截断。
望着父亲花白的鬓角，楚瑶光心头一痛。
前世就是因为她执意要嫁萧景珩，才让整个楚家陷入万劫不复。
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三殿下私库的南海贡珠堆得生虫，"楚瑶光指尖拈起滚到脚边的蜜渍龙眼，果肉在烛光下透出琥珀光泽，"偏拿镀银珠子充聘礼？
"她碾碎果核的脆响里，户部尚书袖中账册滑落在地——那上面记录着克扣楚家军粮饷的罪证。
这些蛀虫，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珠帘后突然传来茶盖轻磕声。
楚瑶光不用回头都知道，太子萧景琰正在帘后摩挲那封密信——三日前她重生时，正是这封信的副本要了楚家一百三十七口性命。
好一个兄友弟恭，好一个狼狈为奸！
"臣女愿参加下月女官考选。
"她转身向御座行礼，胭脂红裙摆旋开时带起冷香，"若不能夺魁，甘愿剃度出家！
"满殿哗然。
女官考选向来是寒门女子的晋升之阶，哪个勋贵千金会自降身份去与平民争抢？
但楚瑶光知道，这是她唯一能破局的路。
唯有进入权力中心，才能揭开那些阴谋的真相。
皇帝摩挲翡翠扳指的动作微滞，目光如蛛网缠上她腰间半枚虎符。
前世便是这眼神，在她交出兵符后变成淬毒的针："镇国公府，留不得了。
""若考不上..."帝王拖长的尾音里，楚瑶光听见祠堂梁木断裂的声响。
她跪拜时刻意让金步摇刺进掌心，血珠渗入金砖蟠龙的眼眶："楚家军兵符自当奉还。
"起身时忽然对上龙椅右侧的视线。
九皇叔萧墨执掌的宗人府卷宗正在他袖中翻涌，玄色朝服上银线绣的螭纹在烛光下如暗河流动。
前世刑场雪地里，正是这人用狐裘裹住她冻僵的尸身，那时他指尖温度竟比飘落的雪花还凉。
他为何要这样做？
这个谜团，这一世她定要解开。
暴雨突至时，萧景珩在宫门拽住她手腕。
雨水顺着他玉冠滴落，像极刑场上融化的雪水："你可知今日之举会让楚家万劫不复？
""比殿下用我父头颅当投名状更糟？
"楚瑶光抽回手，腕间红痕被雨水冲刷成淡粉。
她突然逼近他耳畔，呼吸拂过他被羹汤黏湿的鬓角："新科状元书箱夹层里诛杀太子的密信，墨迹该晕透第三行了吧？
"萧景珩瞳孔缩成针尖的刹那，她己钻进马车。
这个曾经让她倾心的男子，此刻在她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车帘将落未落时，玄色马车悄无声息贴过来。
九皇叔萧墨挑帘的手骨节分明，递来的象牙牌还带着沉水香："考场见。
"令牌入手沁凉，正面《女诫》字迹斑驳，背面血渍恰成红梅形状——正是前世咬舌自尽的女帝师遗物。
楚瑶光指腹摩挲过缺口时，忽然记起刑场那日，萧墨替她合眼前曾往她掌心塞入过半块硬物。
难道那时..."小姐，祠堂到了。
"侍女的声音混着雨声发颤。
楚瑶光抬头看匾额上"镇国公府"西字，闪电划过时像刽子手刀光的倒影。
她握紧象牙牌踏进雨幕，身后宫车辘辘声里，似有目光如蛛丝缠上脊背。
这一世，她要让女官考卷变成撕碎阴谋的利刃。
至于那位递来令牌的九皇叔...楚瑶光擦过唇畔雨珠，眼底泛起涟漪。
暴雨冲刷着朱红宫墙，仿佛要洗净前世血痕。
楚瑶光深吸一口气，推开祠堂沉重的木门。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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