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别回头看！”
刺鼻血腥气扑面而来，泥泞地面上深浅不一的脚印里夹杂着斑斑暗红，背后两名青铜色盔甲的守卫高举武棍，将许问天怼得几乎趔趄。
他使劲睁大眼，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却只能看见矿区高墙上晦暗的监视灯和角落里缩起身子的流民。
这里是真正的底层，废铁城边缘最阴冷的矿区，曾无数次被他在饭桌上苦中作乐地调侃，却从未真正踏足。
许问天咧嘴笑了，虽然嘴角被自己牙齿咬破，仍带着那种连自己都讨厌的自嘲，“两位大哥，手下留情，俺是娇贵书生，碰坏了你们赔得起么？”
其中一个守卫斜睨他一眼，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越界的臭虫，阴阳怪气道：“你倒是会说话，看这几年，嘴快还是矿石重。”
后方的门重重关上，残破金属门闷响一声，整个矿区顿时安静下来。
冷风从铁门缝隙钻进许问天的衣领，也带来一股不折不扣的寒意。
矿区里若说唯一活跃的生物，除了矿鼠，就数各色倒霉武者了。
“新来的？”
一个尖细的嗓音慑人心魄。
许问天正西下打量，脸色苍白瘦弱的少年突然窜至他眼前。
“你猜？”
他扯出个“老江湖”似的笑，右手还是悄悄摸向腰间，万一这人敢动手，他不介意用刚才在牢房抢来的铁钉敲对方脑袋。
少年猝不及防，下意识后退一步，嘀咕了一声“牙尖嘴利的，怕是活不过三天”。
随即转身大喊：“老三！
有新货！”
矿区的“新货”规律简单，或者说残酷——不是被高阶权贵踢来泄愤的牺牲品，就是混在底层淘金的笨蛋。
许问天显然更像前者。
周遭眼神很快聚焦过来，阴鸷、麻木、贪婪、好奇，各色人等。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
而在铁路尽头，有两个家伙把玩着硕大的铁锤和麻绳，隔着远远的就能闻出身上的汗臭气。
“兄弟们聚齐了？”
一个沙哑嗓音懒洋洋地问道，是个身材如门板般的壮汉，胳膊上还有刚结痂的矿伤。
“我是许问天，‘喜提’矿区套餐。”
许问天朝几人拱手，语带戏谑。
有人嗤笑，有人神色冰冷。
壮汉眨巴着本就不怎么聪明的眼神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这里没糖吃。”
“糖没了，还有烂命在，不亏。”
许问天顺口就来。
应对矿区初见，不靠拳头，先拿嘴皮子。
标准许问天风格。
门板壮汉听罢，竟噗嗤一笑。
他甩了甩肩，“你小子胆子不小，叫什么名字？”
刚报了名号，人群中又传来苍老低哑的声音，“以后，小聪明多半活得久，等着分配房位吧。”
房位……许问天忍不住欲哭无泪。
那其实是牛棚，木板隔断，上铺压得几乎塌掉，下铺是地板。
矿区，处处都是生活的残酷和“幽默”。
当夜注定难眠。
他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睡不着，翻个身，肩膀就咯在了生锈铁钉上。
夜里冷得像谁欠了煤老板几百年的薪酬。
突然，隔壁传来“咔哒”一声门响。
“喂，新来的，名字叫许问天吧？”
许问天条件反射地爬起，旋身盯住门口。
月光下，一个女生的脸若隐若现，平静而带着一抹莫名的锐利。
她自来熟地进门，自带消毒药味。
许问天盲猜，这位大概率是传说中能包扎矿鼠咬伤、顺便拿矿镐凿断你腿骨的“医娘”。
“抱歉打扰，我叫李若澜，今后你有伤病找我，付钱就行。”
她微笑，却带着一抹凉意，“有钱也行、没钱也行，反正我的东西你都得还。”
“道上的女侠？”
许问天揶揄。
“不——”李若澜挑眉，冷冷一笑，“我是矿区唯一能让你死得慢一点的人。”
许问天一阵头皮发麻——这女人毒舌、又似乎挺实诚，这是个在矿区存活很久的迹象。
他点点头，咽了咽口水，“医娘一出手，矿区不再愁——有你在，我今夜睡得香。”
李若澜没理他，“明天记得去角落领你的工具和任务牌，否则这个月干活的指标会首接分到你头上。”
“明白。”
许问天点头如捣蒜。
夜深人静，他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肚皮旁边多了个热乎的小团子，“滴溜溜”从窗口跳了进来。
他迷迷糊糊翻身一看，那团灰毛——长着狐狸尾巴的似猫非猫的玩意儿，两只豆大的眼珠在黑里滴溜溜地转，“哎哟，新来的吗？
又一个短命的倒霉蛋。”
许问天愣了愣，“你谁？”
小兽扒拉着他的被角，声音稚嫩却一脸嫌弃：“我叫阿毛，是本矿区的动物资深顾问，专管人类不讲武德。”
“会说话的兽灵？”
许问天总算醒了大半。
阿毛翻了个白眼，“哟，这智商还不如隔壁那头笨猪。
你要在矿区活下去，乖乖请我吃‘矿区三绝’，不然下次你醒来，库房的矿点全让别人搬空。”
许问天咬牙切齿，“你这小家伙，能干啥？”
阿毛眯起眼，幽幽一笑，“救场，吐槽，关键时刻，咬人咬兽咬大佬。”
许问天无奈，“那你先咬咬我，看看我是不是做梦的。”
阿毛毫不客气，“你这智商，再咬准得变傻卵。”
两人互怼半天，许问天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窝囊废的第一夜”。
可就是这种诡谲的荒唐感，让他第一次在被人遗弃的深夜里，生出几分古怪希望。
天刚泛白，外面的喊杀声己经轰鸣如雷。
“快起来，该去干活了！”
李若澜敲门的声音铿锵如鼓。
“别废话，矿区不养懒人。”
许问天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矿尘，又将阿毛往怀里塞了塞，嘴角挂上若有若无的坏笑。
“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要输也得输得风光。”
推开房门，一缕晨光斜斜照在他肩上。
前方，是无穷无尽的矿道和沉默而忙碌的人影。
他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不甘、不屈和幽暗中残存的幽默揣进怀里，脚步稳健地走了出去。
天光把他拉长的影子映在矿道深处，为压抑的废铁城矿区平添一丝光亮——而那里，新的挑战，正悄然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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