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若遇修士，该当如何？”
老道士李方景负手立在三清殿中，朝着座下两个二十岁模样的青年问道。
“封住灵气，绕道而行！”
一个眉目周正的灰袍青年不假思索地答道。
李方景听着这番回答眉眼有些失落。
一侧的俊美少年思索一阵，答道：“绕道而行未免有些太刻意，只需封住灵气，装作普通人走过即可。”
老道士眉目一亮，头都抬得高了些，赞叹道：“不错，不错！”
“那若遇到修士屠戮凡人，该当如何？”
李方景笑眯眯地再问道。
“自然是拔剑相助，制止杀戮！”
年岁稍大些的青年眸中流转着浩荡正气，回答道。
老道士却摇了摇头，看向一侧的俊美青年：“禹儿，你说。”
那青年思付一阵，说道：“若修为略低于我或高于我，则远远退走，若修为远低于我，则以术法遮掩相貌、气息，再行搭救。”
“还是不够狠心，也不够慎重，若是为师，则看都不看一眼，便要施展全身术法逃遁。”
李方景犹自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三个蒲团上只盘坐着两人，疑惑道：“你小师弟怎么还不来？”
年岁稍大的青年心虚地低着头，遮遮掩掩地说：“小师弟说……福州太小，他想去洛阳看看……”李方景眉梢一紧，心中一阵怒意升腾，习习的春风拂面而来，他终究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终究是沉不住气……周国是灵气衰微之地，基本没有修士，也好，叫他去历练历练吧。”
…………天启十年，九月，豫北州周国，洛阳城内。
立冬一到，纷纷扬扬的大雪同往年一样，不紧不慢地落了下来。
洛阳城内一片银装素裹。
清晨时分，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
但却有不少马车和轿子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排车辙印子。
陆玄来到街道尽头的一处角落里，熟练地支起卦摊。
一张泛黄的竹木小桌，上面铺着一块略有褪色的蓝色布料，布料边角的线头己经松散毛糙。
他从背篓里拿出两张小马扎，一张放在里侧，一张放在对侧。
瘦小的竹竿靠墙立着，邹邹巴巴的布条如旌旗般展开，上面写着“问天一卦”西个黑色大字，隐隐有玄妙的韵律流出。
陆玄板板正正地坐在竹桌内侧的小马扎上，摆放出龟甲、铜钱、纸笔以及一沓黄符。
今天，他的卦摊也正常营业了。
一旁卖菜的刘老伯摆弄好自己的摊子后，热情地向陆玄打起招呼来：“小道长总是这条街上来得最早的啊。”
陆玄苦涩一笑：“再不早些出摊，家里就要断粮了。”
来到洛阳城大半年，竟然一次也没有开过张，陆玄的积蓄马上就要耗尽了。
更何况京城的土地像是金子做的，这最尽头的一块角落，一年的租金也要纹银五十两。
刘老伯闻言，看向陆玄的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一阵，他凑了上来。
“道长，不是大家不愿照顾你的生意，只是纵然你有些本事，但这卦金实在是太高了。”
陆玄不语，只是无奈地一笑了之。
“一两黄金，很多吗？”
每一个来算卦的人，都叫骂着说陆玄想钱想得发疯了，一次一位官差过来，听见卦金，甚至掀了他的摊子。
洛阳城里来了个想发横财的道士，几乎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不少人大老远的跑来，只为远远地嘲笑一番。
洛阳是京城，达官贵族遍地走，皇亲国戚多如狗。
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算卦这种事，本就被默认为坑蒙拐骗的下流之术，更何况一两黄金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获取的财富。
陆玄何尝不想发疯？
家里的米缸浅了又浅，今天更是漏出光秃秃的陶底来，马上就没米下锅了。
他郁闷地连连叹气，口中散出一阵阵热雾。
半年来白粥配咸菜，咸菜配白粥，吃得他面黄肌瘦，最近几个月煮的粥更是水多米少，稀得更汤一般。
远处一位少年，眉目如柳叶，眸光中有星辰流转，身形俊朗，通体绸缎，望去自成一派气象，很是不凡。
这个“黄金一两”，他己经足足观察了两个月，一次都没开张过。
小道士的衣带越来越宽松，面庞越来越削瘦，不变的只有他的卦金。
“饭都吃不上了，还在做梦，要是冬天冻死在风雪中，对本官的官声是大大的不益。”
少年是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名为陈正。
年岁轻，资历浅，本来京兆府尹的位子都是要西五十岁的官员来坐镇的。
但圣心独断，京城的管理落到了他一个新科进士的头上。
上任的一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眼看一年要熬到头了，城中一点纰漏都没出过。
可这个道士，半年前来到洛阳支起卦摊，至于现在饿的面黄肌瘦，始终不肯降低卦金。
隐隐有一种想要以身殉道的迹象。
要是真有人在茫茫大雪中饥寒交迫而死，他这个京兆府尹绝对会被揪着不放。
朝中多少人眼馋这个位置，恨不得立马把他拉下来，到时候丢的不仅是他的脸，更是当今圣上的脸。
毕竟是皇帝力排众议把这个位置交到他手中的。
“这可是京城，去要饭都不至于这么惨！”
陈正没好气地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嘱咐一旁的小厮给陆玄送过去。
叮当一声。
小竹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一旁的刘老伯瞪大了眼睛。
陆玄迷糊地抬起眼皮，看到一枚白花花的银子，正正好好放在自己的卦摊上。
“这是我们老爷赏你的。”
小厮不耐烦道。
陆玄不假思索地看向远处，那个在风雪中傲立的少年，正神色平淡地看着他。
“我不是乞丐，若是算卦，黄金一两，谢谢。”
陆玄伸手把那枚银子推向远处，朝着陈正远远拱手作礼。
小厮不可置信地眨巴眼睛，略感惊讶，显然没想到会被拒绝，而后鄙夷道：“不识抬举！”
便一把将银子掳走，走向陈正那边回话。
刘老伯看向远处，很是敬重地说：“那是今年新上任的府尹大人，对我们这些小商小贩都很照顾，你呀，年轻气盛，太要面子，依我看，去向府尹大人服个软，这一两银子多半还是会赏给你。”
陆玄闭眼，沉默不语，刘老伯见状也不再说话。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陈正得了小厮的回禀，并未恼怒，而是十分好奇。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能有什么真才实学，凭什么敢要出一两黄金的天价。
思索至此，他缓步走了过去，便要看看此人是何方神圣。
又是叮当一声。
但这声音更沉闷，更不利落，也更不清脆。
刘老伯哑然地看着，眼睛瞪得极大。
“算卦！”
这一声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霸气，也带着青涩的稚嫩口音。
陆玄再度睁眼，金灿灿的元宝，流溢着霞光，与寒酸的卦摊格格不入，却不偏不倚地立在竹桌上。
再看来人，丰神俊朗，陈正己落座在那张嘎吱嘎吱的小马扎上。
陆玄激动地咕噜着勃梗处，眸光里看向黄金的神采尽是火热，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
他声音都有些哽咽：“府尹大人，您想算什么？”
说着便伸手去揽那锭金元宝，突然，一只手死死地按在那一两黄金上，使他怎么使劲也拿不动唾手可得的金子。
“待道长为我卜卦之后，再拿不迟。”
陈正微笑着说，但心里极度肉疼，一两黄金可是他一个月的俸禄。
陆玄笑呵呵地收回手道：“也好，也好。”
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纤细的十指拿起龟壳，将铜钱塞入其中，两手掌心堵住龟壳的两端。
正要摇动，却被打断。
陈正蹙眉，看向陆玄的眼神明显不善，语气带着一丝被戏耍的愤怒：“道长不问我的八字？
不问我的名姓？”
算命卜卦，历来以八字和名姓为跟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什么都不问，这不摆明了是骗子吗？
陆玄轻巧一笑，面前现出一道金色的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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