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雨，下得跟老天爷在往下泼洗澡水似的。
晚上七点多，温小峰开着他那辆租来的白色轩逸，在湿漉漉的马路上慢慢挪。
雨刮器打到最快档，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前面车子的尾灯，像浮在水里的红灯笼。
他心里急得像着了火。
手机上，一张老家县医院的催款单照片，红色的印章格外刺眼——“患者需尽快手术，预缴费用二十万”。
二十万……温小峰咬了咬牙，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向盘。
他今年26岁，半年前从某军陆战部队，特种作战大队退伍，手里就十万块退伍费，加上几个月开网约车攒的两万，一共十二万。
还差八万，这八万对普通人来说不算少也不算多，但对他来说就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温小峰才退伍半年多，当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做保安工资又不高，还不自由，自己要隔三差五回老家看母亲。
做私人保镖又一时半会没门路。
只能靠暂时跑网约车维持生计，可这些网约车平台都是在压榨司机。
扣除了车租金和加油吃饭，累死累活他一天也就剩一百多块钱。
光靠这跑车，差不多两年才能攒够八万块，而且还要节约，不能有其它娱乐项目。
今天早上医生又打电话来，说母亲的脑积水压迫神经越来越严重，最多再等七天，就要动手术。
不然晚了可能会影响术后恢复，甚至脑瘫。
温小峰嘴上应着“马上凑齐”，可挂了电话后在车里坐了一个小时，烟抽了小半包，也没想出辙来。
湿小峰的母亲今年也才西十八岁，如果是城里保养好的人，看起来会很年轻。
但他母亲因为辛苦操劳了半辈子，看起来像五十多岁。
他很早没了父亲，家里只有他一个独苗。
当年父亲因病过世，母亲才三十来岁，正是一个女人的黄金年龄。
温小峰记得，父亲过世时他己经在上小学二年级，他与母亲抱头哭了三天三夜。
之后这么多年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母亲没改嫁，曾经有人上门给母亲做媒，母亲都拒绝了。
她独自一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长大。
送他上了大学，然后临近大学毕业，高大帅气的他应召入伍，以他的能力本来不会这么早退伍，有可能一辈子奉献给部队。
是他要求退伍的，因为母亲病了，脑袋里有积水，压迫脑神经。
为了母亲他必须离开部队，回来照顾母亲。
这么多年母亲真的是不容易，想到从小到大的过往，想到小时候母亲经常偷偷抹泪的场景。
温小峰不知不觉也泪流满面！
找战友帮忙？
温小峰又丢不下面子，也不好开口。
老家亲戚以前都不帮他们母子，现在更是避之不及。
他甚至动过找高利贷的念头，可一想到那些利滚利的套路，又硬生生压了下去——不能给自己甚至是母亲惹麻烦，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再跑两单，过了晚上十一点价格高了很多，说不定能再赚一两百。”
晚上十一点，温小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手机网约车APP上，附近订单己经少得可怜，偶尔跳出来一两个，也是几块钱的起步价，还是三公里以外的（三公里内系统就自动派单了）。
雨更大了，砸在车顶“咚咚”响，像是有人在敲鼓。
路上的积水己经没过了脚踝，车子开过去，溅起的水花能打在车窗上。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路边的水坑，生怕把车淹了——这租的车要是出了问题，他可赔不起。
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绿灯刚亮，温小峰刚起步开了几米远，突然看到大雨中，左边斑马线上冲过来一个黑影！
是个骑电动车的，看穿着像个外卖员，雨衣帽子没戴好，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
估计是急着送餐，又下雨，斑马线红灯己经结束还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温小峰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踩刹车！
可雨天路滑，轮胎抓地力差，这么近的距离，车子根本刹不住！
眼看就要撞上，他猛地往右打方向盘，同时左手死死按在方向盘上，右手去拉手刹——这是他在部队练过的应急动作，能最大程度减少碰撞伤害。
“砰！”
一声闷响，车头还是蹭到了电动车的尾部。
外卖员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撞的不重，看着没受什么大伤，估计就是吓得够呛，趴在地上两分钟还没起来。
温小峰的车也因为急刹车惯性，朝着路边的护栏冲过去。
他眼疾手快，又往左打了把方向，车子擦着护栏停下来，车头凹进去一小块，保险杠掉了点漆。
“操！”
温小峰骂了句，心脏跳得像要炸开，后背全是冷汗。
他推开车门就往下冲，顾不上拿带伞，瓢泼大雨瞬间把他浇透了。
“你怎么样？
没事吧？”
他扶起外卖员，对方看过来十七八岁，膝盖擦破了点皮，脸色有点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大哥！
对不住、对不住，我赶时间……”外卖员缓过劲来，一个劲道歉，“我没事，不用你赔，我也没什么钱赔给你，我还在读书，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去扶电动车。
温小峰也不计效对方闯红灯的过错，拉住外卖员：“不行，我先送你去医院看看，万一你有内伤呢？
以后就麻烦了。”
“真的不用！
我就摔了一下，腿破了点皮，没受什么伤。”
外卖员急得首跺脚，指着餐盒，“超时要罚款的，我真没事！”
他挣扎着扶起电动车，一瘸一拐地骑上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外卖员其实是怕温小峰报警，他闯红灯横穿马路，百分之百全责，他一个学生这个点了，这种天气还出来兼职跑外卖，肯定是家里条件差，确实没钱赔。
温小峰看着外卖员的背影，心里又恼又气，不遵守交通规则真的是害人害己，他更多的是后怕，害他差点把人撞没了。
回到车上，温小峰车开到一旁的辅道上停下后，发现自己的左手掌火辣辣地疼。
刚才打方向盘太用力，手心被方向盘前面的仪表台磨破了一小块皮，细小的血珠正往外冒，滴在黑色的裤子上，渗出一小片深色。
他找了张纸巾按住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这还不算完，车头撞坏了一点，租车公司那边肯定要赔钱，自己去修会便宜点，但也是一笔开销。
“妈的，祸不单行！”
温小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这辈子的倒霉事都凑到一块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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