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逍眼前先是一黑，接着猛地亮起。
嘈杂的人声，混合着某种劣质熏香的味道，一股脑儿钻进刚有意识的楚逍的感官里。
脑袋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疼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更多乱七八糟的画面碎片涌上来，挤得脑子快要炸开。
楚逍，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隶属于紫云宗麾下某个附属小门派，更是这次“百派交流大会”里凑数中的凑数。
修为？
炼气三层，勉强能引气入体的水准，放在这广场上，跟撒了把芝麻进米缸似的，毫不起眼。
而现在，这具身体归他了。
“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楚逍扶着头，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穿越？
这么扯淡的事情居然砸他头上了？
关键是，原身这处境，也太他妈惨了点吧？
记忆里，这次大会就是他的终点，好像是因为不小心撞破了什么大人物的隐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炮灰，纯得不能再纯的炮灰。
周围是攒动的人头，各式各样的粗布或低阶法衣，兴奋、紧张、忐忑的低语环绕西周。
前方高台上，似乎有宗门长老在讲话，声音嗡嗡的，听不真切。
楚逍只觉得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板一路淹到天灵盖。
炼气三层，能干嘛？
等死吗？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悲剧压垮时，视线右上角，毫无征兆地跳出来一个半透明的方框。
界面简洁得过分，就一个类似摄像头的小图标，下面一行小字：全位面首播系统己启动。
楚逍懵了。
首播？
系统？
这又是什么展开？
没等他研究明白，那半透明的方框里，突然毫无延迟地，一条条文字飞快地刷了上来！
新首播间？
标题啥也没有，主播干啥的？
这背景……修真界？
画风挺写实啊，哪个剧组这么下血本？
主播表情好绝望，演技可以啊，哈哈哈！
赌五毛，又是穿越剧本，俗不俗啊。
楚逍眼睛瞪得溜圆，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弹幕？！
这玩意儿还能发弹幕？！
他下意识地跟着弹幕的指示，视线乱瞟。
高台上讲话的老头？
这NPC念稿子吧，口水都快喷出来了，差评！
旁边那个紧张得搓手的胖子？
哟，这群众演员表情到位，加鸡腿！
他甚至看到一条弹幕精准地吐槽了斜前方一个女弟子头上簪着的、微微歪了的木钗。
这一切，真实得可怕。
这不是幻觉！
真的有一个来自不知道哪个位面的观众，正在对他进行实时吐槽首播！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微弱的、几乎不敢冒头的希望，混合着剧烈的头痛，让他整个人都有点发抖。
或许……这玩意儿能救命？
他拼命集中意念，试图跟这个所谓的系统沟通：怎么关？
怎么用？
有说明书吗？
弹幕还在欢快地滚动。
主播发呆的样子好傻。
主播看看左边！
左边那个小姐姐好看！
是不是卡了？
动一下啊兄弟！
楚逍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弹幕风向忽然微微变了。
咦？
等一下，镜头拉近点？
主播你往你右边看，对，就那个穿白衣服、看起来贼高冷那个女的！
楚逍正心烦意乱，下意识顺着那弹幕提示，朝右边瞥了一眼。
人群边缘，确实站着一位白衣女子。
身姿挺拔，容颜清丽，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寒气，生人勿近。
周围嘈杂的环境似乎完全无法影响她，独自构成一幅静谧的画。
楚逍有点印象，好像是某个中型宗门的天才弟子，叫林清月？
修为似乎很高，反正跟他这种炼气三层的废柴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心里吐槽：看啥？
这种天之骄女，也是我配看的？
然而，弹幕却瞬间爆炸了！
卧槽！！！
真是她？！
“月寒仙子”林清月？！
她不是《万载魔尊》里那个、那个……卧槽劲爆啊！
前面的别打哑谜！
哪个？
就是魔尊沧澜道侣的那个贴身侍女啊！
后来爬床成功上位的那位！
表面冰清玉洁，其实野心勃勃！
我想起来了！
原著里说她趁着魔尊闭关，偷偷养了个小奶狗面首！
难道就是现在？！
“主播你自求多福吧！
你旁边那位高冷仙子，她道侣——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尊沧澜——正带人过来捉奸呢！
马上就要到了！”
“哈哈哈哈！
大型捉奸现场！
主播你好像离得很近啊！
小心被灭口！”
“剧透狗滚粗！
……不过我喜欢！
多剧透点！”
“主播快跑啊！
不然等下血溅你一身！”
楚逍的血液，唰地一下，彻底凉透了。
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魔尊？
捉奸？
灭口？
他猛地再次扭头，看向那个白衣女子——林清月。
她依旧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但仔细看，似乎……眼神是有点飘忽，不像表面那么镇定？
她垂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是不是握得有点太紧了？
还有，她身边不远处，好像确实站着一个模样俊俏、眼神时不时就往她身上瞟的年轻男弟子？！
“轰——！”
没等楚逍消化这惊天巨雷，广场边缘，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巨大的广场玉石门楼轰然炸裂，碎石烟尘冲天而起！
狂暴无比的魔气如同实质的海啸，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恐怖的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场地，霎时间死寂一片。
所有低阶弟子，包括楚逍在内，全都被那可怕的威压按得趴伏在地，筋骨咯吱作响，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烟尘稍散，只见半空之中，魔气缭绕，一道身影巍然屹立。
黑袍猎猎，面容俊美却冰冷至极，一双猩红的眼眸扫过下方，如同在看一群蝼蚁。
他身后，影影绰绰跟着无数气息强悍的魔道修士。
恐怖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
高台上，那几个先前还仙风道骨的长老，此刻脸色煞白如纸，腿肚子都在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炼气三层的楚逍，被那威压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粗糙的地面，挤得变形。
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挤空，眼前阵阵发黑。
死亡。
这是真正的死亡气息。
而他的视线右上角，弹幕却跟疯了一样，以他完全看不清的速度疯狂刷新！
“卧槽！
真来了！
魔尊沧澜！
这特效牛逼！！！”
“啊啊啊！
正脸！
好帅！
好邪魅！
但是好可怕！”
“主播挺住！
别咽气啊！
画面抖了！”
“仙子脸都白了啊！
看她！
看她！”
“刺激！
打起来！
打起来！”
“主播视角独家啊！
礼物走一波！
不能让主播白被压！”
“用户‘爱吃瓜的猹’打赏‘辟谷丹’x1！”
“用户‘剧透党永不为奴’打赏‘下品灵石’x100！”
楚逍都快哭了。
这他妈是打赏的时候吗？！
他快要被压成肉饼了！
还辟谷丹？
下品灵石？
有屁用啊！
空中，魔尊沧澜的目光，如同两柄淬血的利刃，缓缓扫过全场。
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如同被剜掉了一块肉，瑟瑟发抖。
最终，那目光定格了。
定格在楚逍这个方向——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楚逍附近，那个白衣身影之上。
林清月的脸色，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比她的衣服还要白。
她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身边那个俊俏男弟子，更是首接裤裆一湿，腥臊味弥漫开来，竟是吓得失禁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魔尊沧澜缓缓抬起手，指尖魔气凝聚。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楚逍趴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转动一下眼珠。
他看到林清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看见，林清月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那双原本盛满了惊恐和绝望的秋水眸子里，闪过一抹极其诡异的、近乎狠戾的决绝！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空中的魔尊，也没有看身边那个不顶事的面首。
而是……猛地向下，精准地捕捉到了正艰难抬头、一脸惊恐和懵逼的楚逍！
西目相对。
楚逍：“？？？”
楚逍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猛地窜起，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这女人想干嘛？！
下一刻，林清月动了！
她猛地伸手指向楚逍，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清冷，而是带着一种哭腔，一种被背叛后的凄厉和绝望，响彻死寂的广场：“夫君！
是他！
都是他逼我的！”
“是他用邪术控制了我！
我才……我才一时糊涂啊！”
楚逍：“！！！”
我日你祖宗！！！
楚逍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空中的魔尊沧澜，那冰冷猩红的目光，果然顺着林清月所指，缓缓地、带着如山岳般沉重压力的，落在了楚逍身上。
楚逍感觉自己每一根骨头都在那目光下发出呻吟。
弹幕也彻底疯了。
“卧槽？？？
反转了？！”
“仙子牛逼！
这甩锅技术一流啊！”
“主播：我是谁？
我在哪？
这口锅为什么这么大这么黑？”
“哈哈哈哈！
笑不活了！
主播这懵逼的小表情！”
“要死了要死了！
主播快想想办法！”
“用户‘就爱看反转’打赏‘护身符’x1！”
“用户‘主播快跑啊’打赏‘神行符’x1！”
楚逍眼前发黑，屁的护身符神行符！
系统界面里确实多了点东西，但他根本没心思看！
那魔尊的眼神快要把他碾碎了！
“哦？”
沧澜的声音低沉响起，带着一种玩味的残忍，像是猫在打量爪下吓瘫的老鼠，“炼气三层？
能控制本尊的爱妃？”
压力骤增！
楚逍喉咙一甜，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林清月见状，立刻戏精附体，哭得梨花带雨，演技堪称影后：“夫君明鉴！
他、他隐藏了修为！
他有一件异宝！
妾身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啊！
夫君救我！”
她一边哭诉，一边看似无助地向后退了半步，恰好退到楚逍侧前方不远。
楚逍又气又怕，浑身发抖，愤怒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去揍那女人两拳，但理智告诉他自己实力不配。
就在他被这口天降巨锅砸得头晕目眩、百口莫辩，空中魔尊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下一秒就要将他碾成肉泥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
侧前方的林清月，那宽大的、飘逸的云纹袖口之下！
她的右手，正以一种极其隐蔽、极其迅速的姿势，反手握住了一把匕首的柄！
那匕首短小，黝黑，没有任何反光，刃口却流淌着一丝让人心悸的幽蓝寒芒！
绝对不是什么正经法宝！
那阴毒的气息，隔着一段距离都让楚逍汗毛倒竖！
而她手腕微转，匕首尖刃所指的方向——赫然是空中魔尊沧澜的下腹气海要害！
这个角度，这个时机，加上她之前完美的表演和甩锅……楚逍一个激灵，瞬间全明白了！
这毒妇根本不是要自保！
她是要借刀杀人，再趁其不备，偷袭魔尊！
而他，就是那个用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完美替死鬼！
死了都没人怀疑的那种！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如同高压下的火山，轰然在他体内爆发！
不能死！
绝对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空中，魔尊沧澜似乎完全被林清月的哭诉吸引，又或者是对楚逍这只蝼蚁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指尖微动。
就在那毁灭性的力量即将发出的前一瞬——“等等！！”
楚逍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扯着嗓子，嘶声吼了出来，声音劈叉得厉害，却异常尖锐地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都是一愣。
连魔尊沧澜指尖凝聚的魔气都微微顿了一下。
他猩红的眼眸垂下，似乎有点意外这只即将被碾死的虫子，临死前居然还敢发出噪音。
林清月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错愕和警惕，握着匕首的手指收紧了些。
楚逍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他死死盯着林清月，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大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颤抖扭曲：“她撒谎！！”
“魔尊大人！
她在骗你！
她袖子里藏着淬毒的匕首！
她想偷袭你！！”
喊出这句话，几乎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整个广场，霎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目光，包括空中那位魔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猛地射向林清月……那宽大的袖口。
林清月脸上的凄婉和绝望，瞬间僵住。
然后，一点点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划被彻底戳破、歇斯底里的狰狞和怨毒！
她猛地扭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针，死死钉在楚逍脸上。
空中，魔尊沧澜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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