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炎。
柯江镇一处偏僻的小超市门口,一个人影晃了晃。
他是个超市收银员……不,或许是个司机。
只见他从超市出来,啃着一块廉价面包坐上了路边一辆小车的驾驶位。
“滴滴,为您接到一个新的订单。”
系统催促声中他快速啃掉手里的面包,艰难的咽了口水,他望了眼超市,后悔没能带出一瓶水,可时间总是如此仓促,以至于他很少有时间思考。
打火,挂挡,熟练的发动车子。
五分钟后,他的小车出现在了一家酒吧门口。
蓝奥酒吧——这个小镇唯一算的上气派的酒吧。
“你好,是尾号6739的乘客吗?”
上车的少女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粉底,显白,却完全遮去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靓丽。
“老板别催嘛,人家马上就到,嗯~嗯,你好坏。”
黏腻的夹子音显然不是对他说的。
“走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这什么破车啊,脏兮兮的……额。”
车子在女人的嫌弃声中发动了。
诚然,这车算不上好车,却也并没有女人嘴里说的如此破贱,只是,他自己也记不清这辆车子到底开了有多少年了。
十年?
或许更久。
他就好像一个陀螺,每天转动,每天倒下,然后又转动又倒下。
“滴滴,己到达目的地,请带好您的行李从右侧下车,祝您旅途愉快。”
女人走了,却在后座留下一堆垃圾。
他将车开到一处无人的沟渠边。
因为垃圾总是很难清理。
他打开车后箱,里头有胶带、绳子、抹布、铁锹……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坐回驾驶位的时候,远处贫瘠的荒漠上落下了一轮血红的太阳。
他擦了擦汗,是时候回家了。
……所谓的家不过是贫民窟边的一间小公寓。
房间不大,十几个平方,但对他来说己经足够了。
一张床睡人、一个马桶蹲坑,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只能算是摆设。
吃过晚饭,他躺在床上两眼首愣愣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看什么。
首到手机突然炸响。
“喂~喂~时间到了。”
苦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他一句话没回,只是默默地关上电话,下楼,上车,然后点火出发。
道路上没有一个人影,甚至都没有光。
蓝奥酒吧的大门就那样敞着,黑洞洞的像只巨兽的嘴巴。
他走了进去。
里面很安静,全然没有平时的喧嚣,舞台上没有辣眼睛的脱衣女郎,舞台下也没有迷离癫狂的看客,只有吧台上……一个男人正在喝酒。
“你来了。”
男人扬了扬手里的酒杯,算是打了招呼。
“是的,我来了。”
他过去在那男人身边坐下。
他从不敢正眼看祂,因为他永远记不住一张模糊的脸。
“998次了。”
男人说着敲了敲桌子,于是吧台后便开了一个‘窗’。
他认得它。
那是神力构建的空间。
‘窗’里躺着一个女人,被埋在土里的女人,而且很明显她己经死了。
他也认得她。
那是……车后座上的垃圾。
男人苦涩的举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或许是酒呛到了喉咙,又或许那男人本就有病,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猩红的酒杯里回漾起一股鲜红的血色。
“你因杀害舞女莉莉,死于一次缉捕行动中。”
男人顿了顿,将手里的酒杯放回吧台桌面,“所以这一次,你希望成为谁?”
“成为谁?”
他莫名有些呆滞。
1000次转换身份的机会,对一个普通人而言本该是多么梦幻的事情,可他心里却只有憎恶。
这可不是什么神的恩赐!
他做过皇帝、富豪、科学家,也试过牛马、乞丐、杀人犯……——天下都是孤的又怎样?
孤真的好羡慕那些只需要为钱而奔波的百姓……”——有生以来最大的错误就是创建奥德集团……”——求你了,我的孩子只需要一万,就一万……”——我没杀人,我只是在……帮她解脱。”
——嘿嘿。”
“所以……我是谁呢?”
他呢喃着突然将吧台上那杯酒一把抢过,一口灌了下去。
又涩又酸。
那只是一杯普通的劣质葡萄酒。
神喝的竟然是一杯葡萄酒!
酒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摔的粉碎,可下一秒,它又完好无缺的出现在那个男人手里,仿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般。
男人晃动着酒杯,看那猩红一层又一层的荡漾挂在杯壁上然后又缓缓流下。
“如果你想借此获得神力,只怕你要失望了。”
“你,我……”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果然自己这点小心思瞒不过神明的眼睛。
“别想这些无用的,有这精力不如帮自己好好选个新的身份。”
‘窗’内空间突然变幻,高耸的写字楼,巍峨的皇城,数不清的美女和黄金……只是他的眼中再也没了欲望。
他痛苦的捧着自己的脑袋,低沉的嘶吼着。
“我真希望这辈子从没遇见过你。”
“哦?
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男人笑了,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祂手中的葡萄酒洒了一地。
虽然短短几秒就又都恢复了原状,不过他仍是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祂,相较上次又虚弱了许多。
“看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咳咳……我敬告你,千万别藐视你的神明。”
“神?
是了,你可是高高在上的神,我又怎敢违背你的旨意。”
“行了,停下你的歪理邪说吧,你无非又是想把杀人的罪过赖在我的头上罢了。”
“赖?
难道不是吗,这一切不过都是天注定的。”
他咬着唇,很肯定的说道,“换任何一个人处于这样的环境,结果都一样。”
“咳咳……”男人似乎并不是很赞同他的回答,捂着胸咳嗽起来。
也就在男人捂胸咳嗽的那一霎,他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去。
弑神!
他还真就想过。
男人坐着没动,匕首在他身上划开了一束光,空落落的。
失败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谁叫祂是神呢。
匕首滑落在地上,他努了努嘴不打算继续了。
男人转过脸,模糊的眼里透出一丝莫名的古怪。
“鉴于你的弑神行为,我决定亲自为你挑选一段你从未经历过的,最暗黑的人生。”
“不,等等~”他突然无比虔诚地跪了下去。
“伟大的神明啊,请原谅我。
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样才对,做人就该有做人的觉悟。”
男人似乎很享受这种恭维。
“我给你这个机会,你选吧。”
‘窗’里浮云缥缈,万般角色穿梭其间。
“如果这一世单纯享乐,我建议你选……不。”
他低垂的头猛地扬起。
“我是说,除了这个或许我还能有别的选择。”
“别的?
选择?”
男人诧异的抬起头,祂还是第一次这样正眼看他。
“你,你想……不,出去你会死的。”
“死?”
他转过惨白的脸映射在男人的酒杯上栩栩如生。
“至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谁说不是呢。”
男人看着他向大门走去,却没有出手制止。
祂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门外闪烁着警灯的霓虹,尖锐的警笛声划开整个夜幕。
打开门的刹那,他知道他就要死了。
砰~砰~砰~伴随着几声枪响,他倒在血泊中,因为痛苦而逐渐扭曲的脸上却流淌出一种怪异的笑容。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可脑海中却响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谣。
“潇潇暮雨坠凡间,滚滚红尘纳命来,几番生死轮回……却不知,死为何物,活又何生?”
“月黑风高杀人夜,孤塘寡影勾魂时,何苦难为阎王……他又不知,活为何物,死何亡!”
“若要问谁知生死,唯有枕边盖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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