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着尖锐的哭嚎和男人的怒骂，像生锈的钉子一样凿进林月的耳膜。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破旧的泥土墙裂着指节宽的缝，风裹着沙粒灌进来，在墙根积起薄薄一层；漏风的木窗糊着发黄的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连带着窗台上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都跟着晃。
一个干瘦黝黑的妇人正死死拽着她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声音凄厉得像被掐住脖子的海雀：“月儿！
你就认命吧！
陈家少爷是没了，可你嫁过去是正头娘子啊！
他们说了，只要你好好伺候少爷上路，下半辈子陈家不仅养着你，连你弟弟以后娶媳妇的彩礼都包了！”
妇人说的“伺候上路”，林月比谁都清楚——就是给那个刚断气的病痨鬼陪葬。
另一边，一个同样黑瘦、浑身酒气的男人正搓着手，袖口沾着油渍和泥点，眼神躲躲闪闪，却又硬着头皮按住她的另一只肩膀，对着屋里两个穿着体面、面色却冰冷倨傲的人哈腰：“王管家，李嬷嬷，您二位别见怪，这丫头片子就是一时想不开，缓过劲就好了……”这是原主的爹娘，林老实和张翠花。
林月的心脏疯狂擂鼓，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像涨潮的海水般汹涌砸来——偏远的渔村，漏雨的茅草屋，永远填不饱的肚子，还有眼前这对为了西两银子，就要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的爹娘！
陈家是镇上的富户，独子得了肺痨，熬了半年还是没挺过去。
陈家老太太信鬼神，说要找个“八字合”的姑娘陪葬，才能让儿子在底下不孤单，还能保佑陈家后代富贵。
林老实夫妇一听有西两银子，连犹豫都没犹豫，当场就点了头。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林月几乎要吐出来。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原主，前世她是海边长大的姑娘，跟着爷爷赶海十几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让她去陪葬？
门都没有！
“放开我！”
林月嘶哑着嗓子挣扎，原主长期营养不良，力气小得可怜，可她拼尽了全身的劲，指甲几乎要嵌进张翠花的胳膊里。
张翠花吃痛，反而拽得更紧了，嘴里还在骂：“死丫头！
你疯了？
陈家给的银子够咱们过好几年了，你别不知好歹！”
那被称为王管家的男人穿着青色绸缎长衫，腰间系着玉带，看林月的眼神像看一件货物，他冷哼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小银锭，“哐当”一声扔在破旧的木桌上。
银子滚了两圈，落在桌角的缺口处，发出清脆的声响。
“银子在这了，”王管家的声音冷得像冰，“林老实，别耽误吉时。
要是误了少爷的下葬时辰，别说银子要收回，你们一家也别想在镇上立足。”
那锭小小的银子，在昏暗的屋里泛着冷光，却让林老实和张翠花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看到了肉。
林老实的腰弯得更低了，手上的力道也猛地加重，几乎要把林月的肩膀按碎：“哎哎！
不敢耽误！
这就带她走，这就走！”
林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知道，跟这对眼里只有银子的爹娘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绝望之下，她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张翠花的手腕上！
“啊——！”
张翠花疼得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手腕上留下一圈深深的牙印，渗出血丝。
趁着这个空隙，林月用尽全身力气，像头小兽似的撞向林老实。
林老实本就喝了酒，脚步虚浮，被她这么一撞，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
林月没敢回头，赤着脚跌跌撞撞冲出了摇摇欲坠的破屋。
屋外的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可她却觉得痛快——这是自由的风！
“死丫头！
你敢跑！”
张翠花的尖叫从身后传来。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林老实的怒骂也紧随其后。
脚步声、叫骂声、还有王管家和李嬷嬷的呵斥声，像鞭子一样抽在林月的身后。
她不敢停，赤着的脚踩在碎石子路上，被硌得钻心的疼，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知道拼命往前跑。
她记得原主的记忆里，村子东边就是海滩，只要跑到海边，她就有办法活下去。
海风越来越浓，咸涩的气息钻进鼻腔，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林月的肺叶像要炸开一样，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脚下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路上的碎石，可她的速度却一点没减。
穿过一片嶙峋的礁石丛，尖锐的礁石划破了她的裤腿，留下一道道血痕。
终于，蔚蓝而无边无际的大海出现在眼前——海浪翻滚着，卷起白色的泡沫，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像是在召唤她。
可身后的追兵也到了。
林老实和张翠花跑在最前面，王管家和李嬷嬷带着两个家丁跟在后面，几个人把她堵在礁石边，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跑啊！
你怎么不跑了？”
张翠花喘着粗气，指着林月的鼻子骂，“我看你今天能跑到哪去！”
林老实也恶狠狠地瞪着她：“丫头，跟我们回去，别逼爹动手！”
王管家上前一步，脸色阴沉：“林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
乖乖跟我们走，还能留你个体面；要是再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林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狰狞的面孔，又看了一眼眼前汹涌的大海。
她知道，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一把！
没有丝毫犹豫，林月转身，纵身一跃，像一只挣脱了渔网的鱼，扑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
咸涩的海水瞬间灌入口鼻，冰冷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寒颤，巨大的冲力让她不断下沉。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划动手脚，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满是海水的咸味。
岸上的人都惊呆了，张翠花甚至忘了骂人，只是张着嘴看着海面。
王管家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喊：“快！
把她捞上来！
别让她跑了！”
可海边的浪太大，礁石又多，几个家丁看着汹涌的海水，谁也不敢轻易下水。
林月抓住这个机会，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水里，借着原主那点可怜的泅水本事，还有前世在海边练出来的水性，奋力朝着远离岸边的方向游去。
海浪一次次把她托起，又一次次把她拍下，冰冷的海水几乎要把她的力气耗尽，肺部疼得像要炸开。
她不知道游了多久，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手臂也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划不动了。
就在她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手突然碰到了一处坚硬的东西——是水下的礁石！
林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上礁石。
礁石不大，只够她勉强坐下，海浪还在不断拍打上来，溅湿了她的衣服。
她瘫在礁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冰冷，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这时，她的手又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林月一愣，低头一看，只见礁石旁边的海水里，漂浮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的锦袍，上面绣着暗纹，只是此刻锦袍己经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显然是受了重伤，昏迷过去了。
她犹豫了一下，可看着那人虽然昏迷，却依旧俊朗的眉眼，还有身上那明显不是普通人能穿的锦袍，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或许能帮她。
林月咬了咬牙，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有微弱的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费力地把那人拉上礁石，让他靠在礁石上。
做完这一切，林月己经累得几乎虚脱。
她看着眼前昏迷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岸线，低声说：“喂，你可别死啊。
救我一命，以后我带你暴富，怎么样？”
海风依旧吹着，海浪拍打着礁石，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海面上，泛着金色的光芒。
林月知道，她的新生活，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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