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是这片昏暗环境中唯一倔强的光源，勉强照亮林薇没什么表情的脸，指尖飞快地划过又臭又长的电子合同条款，首接拉到最底部。
“凶宅试睡员”五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职位名称那一栏。
出息了，林薇扯了扯嘴角，心里翻了个白眼。
寒窗苦读十几年，卷生卷死，最终归宿竟是这份祖传的、据说坑哭了林家上下三代人的“铁饭碗”。
科学信仰没丢，但生活所迫，她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林家不能断了传承”，她只好来“科学地”体验一下。
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是她那位坑闺女不眨眼的老爹。
薇薇啊，梧桐路77号，这单价钱特别高！
甲方爸爸点名要最专业的，爹就把你推荐过去了！
加油！
争取一战成名！
别忘了咱们林家祖传的注意事项第一条—— 林薇面无表情地掐灭屏幕，不用看都知道最后一句是什么：相信科学，杜绝迷信。
她抬头，目光投向这次的任务目标——梧桐路77号。
一栋老洋房，像被时光遗忘的贵族，孤零零地矗立在梧桐深巷的尽头。
夕阳给它斑驳的外墙涂上了一层近乎凄艳的橘红色，爬山虎枯黑的藤蔓蜿蜒扭曲，像是某种不祥的符文试图爬满整个建筑。
周遭异常安静，连夏末最顽强的蝉鸣到了这里都诡异地噤声。
价钱高，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林薇深吸一口气，拎起脚边那个沉甸甸、看起来能修理宇宙飞船的巨大工具包，推开了那扇发出呻/吟般吱呀声的铁艺大门。
院子里的荒草几乎齐膝深，带着露水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陈旧木头和浓重尘土的味道。
锁孔锈蚀得厉害，房东给的钥匙根本插不进去。
林薇啧了一声，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科学理性第一步，”她自言自语，手下利落地打开工具包，掏出一把亮晃晃的液压钳，“解决物理障碍。”
“咔嗒”一声脆响，老旧的锁舌应声而落。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更陈腐的空气涌出。
屋内光线极度昏暗，厚重的丝绒窗帘几乎遮断了所有外界光线，家具都蒙着白布，在昏昧中呈现出种种奇形怪状的轮廓。
灰尘在从门缝透进来的最后几缕光柱里疯狂舞动。
林薇没急着西处探查，反手又从工具包里掏出几个工业级强光手电筒，“噔噔噔”几下，精准分布在房间各个角落，齐齐按下开关。
“嗡——” 惨白的光线瞬间爆开，蛮横地驱散了大部分阴暗，虽然这光线让那些古典雕花家具和墙上模糊的油画人像显得更加诡异了几分。
紧接着是红外摄像头、动态传感器、温度湿度计……她甚至找了个墙角，开始安装一台自己捣鼓的低配版环境能量波动检测仪——原理不复杂，测电磁场异常波动。
“科学理性第二步，”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自己的布置颇为满意，“数据说话，拒绝脑补。”
老旧的木地板在她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回荡在过分空旷的房子里。
她举着手机保持着录像模式，一丝不苟地开始工作。
“记录：入户门厅，下午6点17分，温度23℃，湿度65%，电磁波动正常。”
“客厅，吊灯结构稳固，无坠落风险。”
“厨房…管道锈蚀严重，建议更换。”
她逐一检查，声音平稳，像是在做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房屋检测报告。
沿着吱呀作响的楼梯走上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
她推开。
灰尘味更重了。
像是一百年没人打开过。
这里像是个书房，靠墙是一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精装旧书，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正中间是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质感厚重。
以及，书桌后面，那张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高背欧式扶手椅。
椅子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一个极其挺拔的男性轮廓，背对着她，似乎正透过厚重窗帘的一丝缝隙，凝视着窗外荒芜的庭院。
只能看见他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指骨修长分明，肤色是一种近乎剔透的冷白，像上好的冷玉，与深色的木质扶手形成强烈对比。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职业病？
长时间精神紧张产生的幻觉？
甲方可没提过这房子里还有前任遗留的“装饰品”或者…住户？
“咳，”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专业且镇定，试图用科学解释一切，“您好？
请问是前任房主？
还是……物业的工作人员？”
她的声音在落满灰尘的安静书房里显得有点突兀。
话还没说完。
那把高背扶手椅，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那一刻，林薇脑子里嗡了一声，之前记录的所有科学数据、设备参数、应急预案……全都炸成了一片空白，思维陷入了彻底的停滞。
那不是人。
至少，不完全是。
惨白的手电光线下，那男人穿着一身旧式裁剪的墨色长衫，布料看似普通，却隐隐流动着暗沉的光泽，更衬得他肤色冷白异常，眉目深邃得惊心动魄，一种超越了性别、甚至超越了生死的昳丽。
他周身氤氲着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灰雾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虚幻又不真实。
但他那双眼睛，却锐利沉静得可怕，里面没有丝毫非人生物常见的浑浊或暴戾，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浸透了岁月寒凉的审视，正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手里那台正发出微弱嗡鸣、指针疯狂乱跳的环境能量检测仪上停顿了一秒，然后，缓缓抬起了眼。
林薇觉得自己的血液好像瞬间被冻住了，从脚底板一路麻到天灵盖。
她想跑，但双腿像是灌了铅，死死钉在原地。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男鬼——除了鬼，她此刻想不出任何别的词——微微动了一下。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不知从何处拈出了一张纸。
一张颜色昏黄、边缘破损严重的旧式纸笺，上面墨迹沉沉，透着岁月的痕迹。
他的动作优雅至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力量。
手腕微微一扬，那张纸便轻飘飘地脱手，违背了所有物理定律般，精准地悬停在了林薇面前的空气里。
离她的鼻尖，只有十公分的距离。
纸张最右侧，是两个力透纸背、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竖排繁体字： 婚書。
林薇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个低沉而略带砂质感的嗓音，在她耳边清晰地响起，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进她的鼓膜。
“退婚？”
那鬼帅哥微微偏头，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你们林家三代前收下的聘礼，莫非是想赖账不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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