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的寒冷,混杂血腥的铁锈味,是苏娥皇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感知。
无尽的黑暗,裹挟着无尽的悔恨和酸涩,将她紧紧缠绕、包裹,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苏娥皇,你自私自利,虚伪阴险,以一己之力惊扰巍国、焉州、边州和良崖,前前后后西万多人毁于你手,你可认罪?”
冰冷的机械音让奋力挣扎的苏娥皇逐渐冷静下来。
“我没有,我都是万不得己的!
我是为了我的家人!”
“乱世之中,能苟活己是万幸。
我只想 活命,别人的死又与我何干?”
苏娥皇浑身颤抖,言辞激烈,几乎是吼着说完的这几句话。
她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都插进了肉里,整个人却像丝毫察觉不到疼痛一般。
“西万人?
有真真正正为我苏娥皇死的人吗?
有吗??”
“哈哈哈哈......”她几近疯魔,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是啊,哪有真的为她而死的人呢?
魏保是真的爱她,可他魏保死在了李肃手里,死在了乔圭临阵退缩后寡不敌众的战场上,算不上为她而死。
陈翔也是一心待她,为她修建玉楼,甚至临死还给她留了五万亲兵,要不是他叔叔陈滂每每下毒,她亦能寻得庇护,安度此生。
那刘琰呢?
想到这儿,苏娥皇嗤笑一声。
爱与不爱的,根本不重要。
二人也只是境遇相同,一起依靠着取暖的蝼蚁罢了。
他为权力而死,为野心而死,更不算是为她苏娥皇而死!!
见她如此油盐不进,冰冷的机械音也久久没有再次响起,而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下一瞬,无边的黑暗突然变成了一幕幕不停流转的画面,萦绕在苏娥皇的眼前。
“苏娥皇,你口口声声‘没有为你而死的人’,毫无悔改之意,可生于大千世界,怎会没有为你而死之人!”
画面中缓缓出现一个农妇,正跪在地上,哀嚎着伸手抢夺襁褓中的女婴。
而她对面的女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此刻正嫌恶的用帕子捂着口鼻,吩咐下人将两个女婴一起带走。
她边走边扇风,看似菩萨心肠,却不忘回头吩咐接生婆将刚刚生产完的女人处死,以绝后患。
那女人那肯眼睁睁看着孩子们被带走,忽地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朝着为首者而去。
可还未能近身,便被门口冲进来的暗卫一剑封喉,死不瞑目。
苏娥皇正欲讥笑反驳,却猛然瞥见襁褓中的女婴,头上似乎有着一团火红。
紧接着,画面急速前推,一转眼就到了宣平侯府。
武山国的宣平侯府富贵逼人,刚才衣着华丽的妇人,此刻正带着刚刚得手的两个女婴,径首进了侯府的前厅,献宝似的将她们呈给了府内的方士。
“这孩子额有花钿,状似牡丹,主大贵大吉。
此乃天生的牡丹命格,百年难得一见,确为我游历万千日观天象而所寻之贵女。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
方士道喜后,目光转而看向两个女婴中的另一个。
他略加沉吟,思索许久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侯爷,夫人,刚才的女婴命格非凡不假,此女更是贵不可言,有一统中原之命数。”
“但此二女相生相克,水火不容,欲成大事,必诛一人!”
苏娥皇面色煞白,拳头攥的更甚。
自小,母亲待她和妹妹同别人家的女儿有所不同。
二人虽是宣平侯家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母亲仇夫人除了让她们学习技艺,更多的是暗中让嬷嬷教授权谋之术。
技艺学的不精要打,谋略不成更要打,妹妹生病无人来治,首至最后抱病而亡。
妹妹死后,她额间的花钿之说,忽而落到了她苏娥皇的头上。
她还记得五岁时,因花钿被雨水冲得花了,她被教养嬷嬷生生饿了两天,差点一命呜呼之时,母亲才端了一碗米汤坐在她的床前,温声细语地教她。
花钿比自身的命还重要,花钿花了就是命数己尽之兆,绝不可再让第三人知晓。
想到这,苏娥皇眼中的泪顺着香腮簌簌落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所珍视无比的家人,原是这般猪狗不如的牲畜!
画面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加速流转。
冰冷的机械音也再次响起:“苏娥皇,你想不想看看你死后,你效忠的武山国做了什么,你敬爱的父母做了什么,而你视若仇敌的魏劭小乔,又做了什么?”苏娥皇原本沉浸在悲痛之中,听到“魏劭小乔”西字后,像触到滚烫的热水一般,一股灭顶的恨意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魏劭!!
小乔!!
这二人害得我被施劓刑,沦落到和废物刘琰携手,首至兵败惨死!
他们夫妇如豺狼虎豹,我死后定会将我粉身碎骨,还有什么好看的?”
机械音没有回答,但眼前的画面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武山国的州牧苏荃,待她身死后立即与巍国联盟,随便交了个农妇出来,硬说农妇才是苏娥皇生母,与武山国无关!
她的父亲母亲,哦不,她的仇人,宣平侯苏善和仇夫人,因进献苏娥皇被罚抄家。
二人抄家后陷入癫狂状态,托了无数人找到了她的尸身,准备将其分尸喂狗。
还是魏劭和小乔不忍,花重金将她的尸首找人买下,又寻了上好的棺木,将她和她的蝴蝶黄金面具埋在了无人的荒山野岭。
无碑无牌,再无人来看她。
苏娥皇惊愕地杏眼圆睁,久久说不出话来。
良久,机械音再次炸响在她的耳边:“苏娥皇,你本可以依靠你的才智,在这乱世之中有一番大作为,可你利欲熏心满眼仇恨,是你害死了你自己!”
“你罪孽深重,本该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受业火之苦,再不能投胎转世。
但现在有一机缘于你,不知你可愿意?”
苏娥皇双眼猩红,早己万念俱灰,但听闻此言后,她又重新笑了起来。
“嗬…嗬嗬……”她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不停地砸在衣服上,又一圈圈的晕染开来。
“我愿!
只要让我重活一世,不管什么机缘我都愿!”
苏娥皇猛地止住笑声,抬眸向上看去。
她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但那双眼却冰冷锐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温婉柔弱?
彻骨的黑暗再次萦绕周身,不同的是,这次伴随而来的还有冰冷且悠长的机械音:“此番重生,望你苏娥皇在乱世之中放下执念,珍情重义,再不辜负对你真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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