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我的了

他大学主修的心理学。

结婚七年，却只当我是吃醋而耍的手段。

后来，我自杀未遂，眼前多了个灵魂。

那是 19 岁少年慕淮的模样。

他会跟我说话，会骂 27 岁的慕淮不是个东西。

我突然发现，我除了抑郁之外，好像还有点精神分裂。

1

我自杀了。

濒临死亡前，我眼睁睁地看着空气中逐渐凝聚成一个白影，替我打了急救电话。

我以为我已经死了，看到了死后的灵魂。

直到我再次睁开眼，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婉宁，我的好婉宁，你理一理我，你自从醒了之后，就再也没和我说话了。

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不求你把我供起来，最起码给我个正常人的待遇吧

我闭了闭眼，双手微微颤抖着在手机上打字，努力忽视掉眼前喋喋不休的白影。

看着某度上搜索出来的答案，心里更想死了。

精神分裂。

患者常常体验到现实与幻觉之间的混淆，思维变得混乱无序，情感表达也显得异常。

眼前这个白影，恐怕就是我的幻觉。

我的心理疾病，又加重了。

我将手机界面调回通讯录，在一个标注为弗洛伊德的号码上停留许久，迟迟没有按下去。

结果病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一个男人面色不善地走了进来。

正是慕淮，我的丈夫。

哟，没死啊。

我以为你这次终于下的狠心去死了呢。

我说了我与婷婷只是师兄妹关系，她刚来我们院里，我多照顾一下怎么了

你至于装抑郁闹成这样子吗?

他一张嘴，就是嘲讽。

每一句话都像冰棱一般戳进我的心房。

我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抿了抿嘴，心里疼的厉害。

我与慕淮认识二十七年，结婚七年，最后，为什么会落得如此结局。

从前，他会因为小混混跟踪我，一日日地跟在我身后护着我回家。

也会因为我一次扭伤，千里迢迢坐两天火车硬座来到我的学校看我。

现在，我因为抑郁症差点死掉，他却说我在跟他闹。

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干巴巴道:

我……没有。

你没有?

慕淮冷哼一声，讥笑道:

我都打听过了，打救护车的那个电话就是你的，这难道不是你耍的手段吗?

打了救护车再割腕，沈婉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作。

麻烦你不要抢占医疗资源行不行，整个医院都知道你是我慕淮的妻子，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我低着头，指尖搓着被角，眼睛酸酸涨涨的。

是啊，在他看来，我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他忘了，在他父母离世，他被导师孤立时，靠着安眠药一日日地熬。是我陪在他身边，帮着他一点点走了出来。

那时，他会抱着我，恨自己给不了我更好的生活。

结婚七年后，他爱上了新来的小师妹，会淋着雨在她痛经的时候给她送红枣汤。

会为了她一句想吃青团跑遍整个城市。

桩桩件件，我已经疲累，想开口，也不知从何说起。

脸上凉凉的，我抬手一抹，是满手的水渍。

我又哭了。

慕淮现在看我只觉得烦，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我今下午还要同婷婷出差，你消停点，别老是给我找麻烦，回来给你带伴手礼。

那白影破口大骂，骂他不是个东西，扑上去就要敲他的脑袋。

可是，很显然只有我能看到它。

慕淮未觉，十分嫌弃地啧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2

我孤身一人，自己办理了出院。

病，愈发加重了。

具体体现在，这白影跟着我回了家，一天到晚跟在我身边，啰哩啰嗦地碎碎念。

不是，你是忍者神龟吗这么能忍。

你找男人的眼光也太差了，找块木头都比他强吧。

不像我，我那么爱我的女朋友，我肯定不舍得这么对她的

我跟你说爱一个人是会心疼她的，他就是不爱你

有时候，我有点力气，会跟它对几句话。

你有女朋友?

当然

那白影叉着腰，挺了挺胸膛。

莫名的，我能感受到那看不清的脸上满满的都是骄傲。

我就是来找我女朋友的，她一个人在外地，孤苦无依，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没想要我想象出来的幻觉竟然还有模有样的。

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这话耳熟的很，好像是在某一次，慕淮为了给我过生日，瞒着我一个人来到我学校时说过。

那时他坐了整整一天半的火车，胡子拉碴邋里邋遢地出现在我面前，捧着一束鲜花和蛋糕，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千里迢迢来找我那可怜的女朋友，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在这里上学，不知道都吃了什么苦……

这位小姐姐……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过个生日呢?

当时我是什么反应来着?

我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眼神直直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个点，慢慢回忆着。

对了。

我记得，我直接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

那时他心疼极了，抱着我一个劲的哄，还说以后都不逗我了。

19 岁的慕淮爱极了 19 岁的沈婉宁。

沈婉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慕淮会不再爱她。

白影还在絮絮叨叨。

我只感觉浑身疲惫，没有力气，更没有念头，只想将脸埋进臂弯里，假装自己是一块早已腐朽的木头。

不要再说了。

他很好。

是我不好。

像慕淮那样好的人，为什么会如此待我。

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所以我该死。

3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个人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白影看不下去，用我的手机点了外送，亲自下厨做了些吃的。

它好像很熟悉我，知道我不吃熟的葱花和蒜，也知道我不吃动物的表皮和内脏。

它会将鸡丝撕的细细的，拌进粥里，一口一口地塞我嘴里。

它说:

既然你认为自己是个木头，那就成为一个木头，不需要做什么，不需要想什么，只要还在这世界上，还在呼吸，还在汲取水分与营养，就很好。这就是你此刻全部的任务。

他把黑黑的窗帘拉开。

我长久地委顿在黑暗里，突然见到阳光，就像一只见不得人的老鼠被拖出温暖的巢穴，只知道捂着头尖叫。

白影抱着我，一个劲的安抚。

没事的，没事的。

你看，就算是木头，也要见阳光才能进行光合作用，不然你会枯萎。

你也想好好活下去，对吗?

是的。

我想活下去。

在抑郁症没有发作的时候，我也学着像从前那样走出去。

甚至我在想，既然慕淮如此待我，我为什么不和他提出离婚，离开他，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可是一有这个念头，我就会泪流满面，难过得呼吸不上来。

我父母很小就离异，各自组建家庭。

在奶奶去世后，我身边只有慕淮一个亲近的人。

他与之我，除了是爱人和亲人，更是我在这人世间唯一的浮木与倚仗。

他或许也是吃定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婉宁……你太折磨你自己了……

白影抱着我，声音哽咽着。

我一点点回过头去，看向那张看不清面容的脸。

为什么看上去，你会这么难过呢……

4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周。

慕淮回来了。

带着一身风尘和行李箱滚轮的噪音。

他径直走向书房，似乎连看我一眼都嫌多余。

想起白影说的话，我鼓起残存的勇气。

慕淮，我们……谈谈好吗?

他脚步顿住，侧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惫与不耐:

谈什么?谈你怎么把自己搞进医院?还是谈你臆想出来的那些委屈?

不是臆想

白影在我身边气得跳脚，透明的轮廓都波动起来。

婉宁你告诉他告诉他那个什么婷婷发给你的挑衅短信告诉他你晚上难过的睡不着，一遍遍给他打的电话

那些话堵在我喉咙里，像沉重的石块。

我张了张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长期的抑郁和慕淮的否定，早已将我为自己发声的勇气消磨殆尽。

慕淮见我不说话，嗤笑一声:

看，连你自己都编不出像样的借口了。

我真后悔，后悔当初向你求婚。

我胸口疼的要炸了，双手哆哆嗦嗦地环抱住自己。

慕淮，你看，其实你很明白怎么往我心里最痛的地方戳下去。

他不再为我停留，径直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手机上陌生人的消息还在发，我很清楚那都是些什么内容。

对面也清楚，无论我怎么闹，慕淮都不会相信我。

所以她肆无忌惮。

白影颓然地飘到我面前，声音带着挫败的哭腔:

婉宁……你怎么不告诉他?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我摇摇头，蜷缩回沙发角落，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里。

告诉他又如何?

他只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算了吧。

只要能继续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我就很开心了。

5

然而很显然，我想错了。

第二天傍晚，他提前从书房出来，脸色比昨晚更加阴沉，手里紧紧攥着我的笔记本电脑。

沈婉宁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他把电脑猛地摔在我眼前，屏幕咔嚓一声裂开了。

那屏幕上，赫然是我搜索记录的界面，密密麻麻全是关于精神分裂症状、幻听幻视、如何区分幻觉与现实的记录。

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血液仿佛凝固了。

最不堪的自我怀疑，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

我……

我浑身发抖，想解释自己只是害怕，只是想弄清楚眼前的白影到底是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淮冷笑，脸上满满的都是嘲讽:

呵，装抑郁还不够，现在又给自己加戏，装精神分裂了?沈婉宁，你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

她没有装

白影挡在我身前，愤怒地斥责，猛地扑向慕淮，双手徒劳地穿过他的身体。

她病了她是真的在受苦你这个混蛋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她

慕淮毫无所觉，拿起电脑将它丢出了窗外。

不要

我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那电脑我一直舍不得扔，是他当初兼职打工三个月送我的大学礼物，里面保存了我们相恋相守的所有记录。

这些年，我全是靠着这些照片，度过了每一个想死的夜晚。

他逼近一步，抓住我的手将我狠狠扯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看着我

他低吼着，伸手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用死威胁我?用装疯卖傻来博取同情?让我内疚?让我回到你身边?像以前一样围着你转?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捏得我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屈辱，恐惧，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绝望，让我几乎窒息。

我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你没有?

慕淮咬牙切齿:

那你告诉我，你的心理检测报告为什么是正常我陪你跑了那么多医院就连婷婷都陪着，围着你转每一次报告都是正常你说你不是装的是什么

他猛地松开我的下巴，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恶意，抓起玄关花瓶里那束永生花，狠狠地砸向我

那是很久以前，他向我求婚时，送给我的。

我觉得有特殊意义，特地制成了永生花。

那时他抱着我说:

这永生花怎么会有我的爱永垂不朽呢?

干枯的花枝和花瓣带着凌厉的风声袭来。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缩紧身体。

不要——

白影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颤抖着睁开眼。

只见那束砸向我的干花，被一只半透明却轮廓清晰了许多的手，狠狠地打开了

那只手连接着一个逐渐凝实的身影。

那身影挡在我与慕淮之间，背对着我，面对着慕淮，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

慕淮脸上的暴怒瞬间被惊愕取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束干花，眼神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动摇。

那个凝实的身影缓缓抬起头。

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但我能清晰地看到，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套着件印着大学 l。g。 旧 T 恤的年轻男孩的轮廓。

他的身形挺拔而充满少年气，即使长着同一张脸，但与现在西装革履气质冷硬的慕淮截然不同。

他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客厅里:

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用我送她的花打她?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成熟版的自己，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慕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人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