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风跟野狗似的,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方向窜过来,卷着沙粒砸在王狗剩家的土坯房上,噼啪响得像谁在屋外放鞭炮。
十三岁的王狗剩缩在炕角,怀里抱着个用胶带缠了三层的破麦克风——那是他从废品站淘来的卡拉OK机上拆的,线都断了两根,却被他当宝贝似的搂着,嘴里念念有词。
“Yo Yo Check it!
戈壁的风是我的beat,沙粒是我的flow,王狗剩的名字,迟早要炸穿宇宙!”
他脑袋一点一点,腿跟着晃,炕席被蹭得掉了层草屑,飘在满屋子的煤烟味里。
“狗剩!
你又在瞎咧咧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妈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碗走进来,碗里的玉米糊糊冒着热气,“一天到晚不学好,放着羊不去赶,抱着个破铜烂铁瞎嚷嚷,将来能当饭吃?”
王狗剩慌忙把麦克风塞到枕头底下,梗着脖子反驳:“妈,这叫说唱,不是瞎嚷嚷!
将来我要当说唱歌手,跟马思唯一样,开巡演,赚大钱!”
“马思唯?
那是谁?
能帮你割麦子还是能帮你喂猪?”
他妈把碗往炕沿上一墩,声音陡然拔高,“我看你是被风沙吹昏了头!
咱们酒泉人,祖祖辈辈不是种庄稼就是养牛羊,你以为你长了个金嗓子?
我告诉你,再瞎折腾,我就把你那破玩意儿扔灶里烧了!”
王狗剩没敢再说话,低着头扒拉玉米糊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知道妈说的是实话,酒泉这地方,除了戈壁就是沙漠,偶尔能看到卫星发射时的火光,剩下的全是望不到头的荒凉。
说唱?
那是电视里大城市人的玩意儿,跟他这个农村娃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他就是喜欢。
第一次在邻居家的黑白电视上看到GAI在舞台上嘶吼,“老子吃火锅你吃火锅底料”,那股子横冲首撞的劲儿,瞬间就把他迷住了。
他觉得GAI就像戈壁滩上的红柳,再恶劣的环境都能扎根,然后疯长。
从那以后,王狗剩就像着了魔。
放学路上,他对着戈壁滩说唱;放羊的时候,他对着羊群说唱;甚至晚上做梦,都在跟一群看不见的观众互动。
他把课本上的字改成歌词,把村里的家长里短编成flow,唯一的听众,就是他家那只老绵羊。
老绵羊似乎也听腻了,每次他说唱,就甩着尾巴往远处跑,气得王狗剩捡起沙块扔过去,嘴里骂道:“你个没品位的东西!
等着,将来我火了,让你当我的专属听众!”
十五岁那年,王狗剩偷偷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个二手MP3。
他把马思唯、GAI的歌下载进去,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耳机一戴,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鼓点和节奏。
他开始模仿他们的唱腔,模仿他们的flow,甚至模仿他们的神态,对着镜子练习眼神,试图练出那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可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巴掌。
中考的时候,他因为前一天晚上熬夜听说唱,考试睡着了,成绩一塌糊涂,连县城的高中都没考上。
“我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他爸拿着擀面杖追了他三条街,戈壁滩上的沙粒被踩得飞扬,“我供你上学容易吗?
你倒好,整天就知道瞎唱!
现在好了,高中都没得上,将来只能跟我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
王狗剩跑得气喘吁吁,耳机掉在地上,被他爸一脚踩碎。
他看着碎成两半的MP3,突然爆发了,冲着他爸吼道:“我就是喜欢说唱!
我不想种庄稼,我不想养牛羊!
我要去大城市,我要当说唱歌手!”
“大城市?
你知道大城市在哪儿吗?
就你这水平,去了也是饿死!”
他爸气得浑身发抖,擀面杖指着他,“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不准再提说唱两个字!
要么跟我去种地,要么就滚出这个家!”
那天晚上,王狗剩收拾了几件衣服,揣着那个破麦克风,偷偷溜出了家。
他朝着东边的方向走,他听说东边有大城市,有说唱圈,有他想要的一切。
戈壁滩的夜晚格外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他脸上。
他走了一夜,脚磨起了水泡,饿了就抓把沙枣吃,渴了就喝路边沟里的积水。
天快亮的时候,他看到了一辆拉煤的货车,司机是个西十多岁的大叔,看他可怜,让他上了车。
“小伙子,去哪儿啊?”
大叔递给他一个馒头。
“去东边,去有说唱的地方。”
王狗剩啃着馒头,眼睛里闪着光。
大叔笑了,摇了摇头:“年轻人,有梦想是好的,但别太天真。
这世上,不是所有梦想都能实现的。”
王狗剩没说话,他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戈壁滩,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有多难,他都要在说唱圈闯出一片天。
他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知道,酒泉的戈壁滩里,也能长出会说唱的野草。
货车一路向东,越走越远,王狗剩的家乡,渐渐消失在风沙里。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比戈壁滩更残酷的现实。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