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像是每一根神经都被扯断，又蛮横续接，混乱的信号在颅内暴涌，搅得人神魂几欲崩裂。
林默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实验室刺目的无影灯，也不是医院纯白的天花板。
是阴沉的、弥漫着潮湿霉味的木质椽子，蛛网在角落缠结着，随着莫名而来的微风轻轻颤动。
身下是硬得硌骨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弥漫着酸馊气的草垫和粗布。
胸腔里闷着一团灼火，烧得喉头干灼，西肢百骸却泛着一种虚脱后的冰凉与沉重。
这不是他的身体。
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硬盘损毁的数据，裹挟着浓烈的屈辱与不甘，蛮横地涌入脑海。
林默，青玄门外门弟子，年十六，五行杂灵根 —— 修仙界公认的废材体质。
修行三年，堪堪练气一层，资源匮乏，进境迟缓如龟速。
昨日因在执事堂领取月例时慢了半步，被管事师兄赵乾寻衅，当胸击出一掌，原身那点微末修为根本抵挡不住，重伤呕血，被同舍之人如弃敝履般扔回这破败木屋，当夜便郁愤交织，一命呜呼。
而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正在进行的超导粒子对撞实验突生意外，庞大的数据流湮灭意识的最后一瞬，似乎捕捉到了某种维度的裂隙…… 再醒来，就成了这个 “林默”。
“粒子对撞… 维度穿梭…抑或是… 夺舍？”
他下意识地想运转思绪去分析这超自然现象，却只牵动了肺部的伤处，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喉头腥甜上涌。
他强忍着，用这具虚弱身体的感官，重新审视周遭。
破败的木屋，除了一张破床，只有一个歪斜的木柜，一张积满灰尘的矮凳。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木料、廉价草药和一种…… 难以名状的、似更 “活跃” 的微粒混合的味道。
“灵气？”
根据原身的记忆，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名为 “灵气” 的能量，修仙者通过灵根吸纳灵气，炼化为本身法力，从而施展神通，求索长生。
而灵根，是这一切的起点，也几乎是终点。
单灵根乃天选之子，双灵根、三灵根亦属资质上佳，至于西灵根、五灵根…… 杂而不纯，吸纳灵气效率极低，被视作修行路上的废材，终其一生难有寸进。
五行杂灵根，更是废材中的废材。
“废材……” 林默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弧度。
在原本的世界，他是顶着天才之名，在物理学前沿探索的博士，信奉的是逻辑、数据和可复现的实验。
资质决定论？
这种粗暴的、缺乏底层逻辑支持的断言，让他本能地产生质疑。
他尝试着，按照原身记忆里那粗浅得可怜的《引气诀》，小心翼翼地引导周围那些活跃的 “灵气微粒”。
过程艰涩至极。
意识宛若在黏稠胶水中穿行，那些灵气微粒对他的引导漠然无视，即便有少数被强行纳入体内，也在循经脉运转时不断逸散，最终百不存一，融入丹田的气旋时，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但就在这痛苦且低效的感应过程中，那场实验意外引发的、深烙于灵魂深处的庞杂数据流，似乎被某种频率所触动。
高能物理公式、量子场论模型、多维时空构想…… 无数符号、算式、理论如同沸腾的光点，在其意识深处盘旋、碰撞、重组。
渐渐地，一幅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影像，覆盖了他内视的感知。
不再是玄而又玄的 “气感”，而更像是一幅…… 残缺不全、满是干扰信号的能量流动图谱。
那些被称作 “灵气” 的能量微粒，显露出不同属性的波动特质，以某种复杂且非完全无序的方式在空间中分布、流动。
它们涌入这具身体时，轨迹纷乱，彼此干扰，在所谓 “经脉” 这一能量通道内运行时，阻力极强，路径迂回且低效，大量能量在无意义的摩擦与冲突中耗散、逸失。
就像一段设计拙劣、电阻超高、还满是短路的老旧电路。
“这就是修炼？”
林默心中升起一种荒谬感，“能量利用率恐怕不到百分之五。
所谓的五行杂灵根，更像是一个接收频段混乱、缺乏滤波和信号放大功能的劣质天线……”他正沉浸在这种超越时代的 “观测” 与分析中 ——“砰！”
一声巨响，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碎木屑夹杂着尘土飞溅开来，光线涌入，刺得林默眯起双眼。
一个身着灰色劲装，身形壮硕的青年堵在门口，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戏谑。
他腰间挂着一块标识外门弟子身份的木牌，其上刻有“赵乾” 二字。
根据原身的记忆，这就是昨日将他打得重伤呕血的管事师兄，下品三灵根，练气三层的修为，在外门弟子中堪称佼佼者，惯于欺压如原身般的底层弟子。
“哟？
还没死呢？”
赵乾抱臂而立，语气满是刻薄的嘲弄，“命倒是挺硬，堪比地上的蟑螂。”
他目光在简陋的屋内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林默苍白的脸上，嘴角咧开：“既然没死，便别躺尸了。
你这月的‘引气丹’，宗门见你这副模样，发予你亦是浪费，便由我代为‘保管’。”
说着，他毫不客气地走到床边，伸手就往林默胸前摸来，目标明确，是原身贴身存放的那一个小小玉瓶。
那是外门弟子每月唯一能获得的修炼资源。
原身昨日领了丹药，还没来得及服用，就遭了毒手。
剧烈的情绪波动自身体深处涌来，是原身残留的恐惧、愤怒及无尽的屈辱。
林默下意识地欲要挣扎，但重伤虚弱的身体根本提不起半分气力，反而因为激动，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淤血涌上，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玉瓶，赵乾脸上的得意更浓。
就在他即将把玉瓶抽走的瞬间，一首沉默，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林默，却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能量逸散率百分之九十三点七，主要损耗出现于手太阴肺经与手阳明大肠经交汇节点处，系五行灵气属性冲突引发无序湍流。
你这般强夺，不过是白费功夫。”
赵乾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宛若听到了全然无法理解之事。
能量逸散率？
手太阴肺经？
湍流？
这些词汇分开来他或许能懵懂猜出一二，但组合在一起，从林默这个公认的废柴嘴里说出来，便显得无比怪异，甚至…… 荒谬。
“你…… 你这废物在胡说八道什么？”
赵乾愣了一下，随即涌上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他感觉对方在戏弄他，“死到临头还敢故弄玄虚！”
他一把夺过玉瓶，揣入怀中，似乎觉得这般仍不解气，又恶狠狠地抬足，朝床上的林默踹去：“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
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林默的肋骨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林默的意识却仿佛抽离了出来。
他 “看” 得更清楚了。
在赵乾运使法力，抬足踹来的刹那，其体内那粗陋的能量流动图谱骤然亮起，力量自丹田升起，循数条主经脉涌向腿部。
然而，那路径满是不必要的迂回和节点处的能量淤堵，发力方式粗笨且低效。
至少有三成以上的能量在内部循环与冲突中耗散，真正传至脚尖的，仅七成左右。
破绽百出。
如果…… 如果能干扰他足少阳胆经那个即将形成的能量汇聚点……这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赵乾踹了一脚，见林默仅蜷缩着身子，连闷哼都极微弱，认定其己彻底失却反抗之力，啐了一口唾沫：“废物！”
随即志得意满地转身，扬长而去。
破木门在他身后摇晃着，发出吱呀的哀鸣。
屋内重新恢复了昏暗和死寂。
肋骨处传来钻心之痛，口中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这具身体虚弱至极，饥饿、伤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欲将残存的意识吞噬。
但林默躺在冰冷的床板上，黑眸在昏暗中却亮得灼人。
其中无绝望，无恐惧，唯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以及被彻底点燃的、属于科研工作者的探究欲与挑战欲。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这双瘦弱、布满细小伤痕的手。
“粒子对撞的数据流，使我得以‘看见’能量运行的底层规律……这个世界的修仙体系，从最基础的功法开始，就满是谬误与低效冗余。”
“他们倚赖模糊的感悟与经验积累，而我……”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在宣读一个必将实现的定律：“我能洞见规则。”
虚弱的手指，在冰冷的床板上，无意识地划动起来。
未画符，未结印。
那是一个个源自异世界的符号，一组组简洁优美的数学公式，以及…… 几条基于方才观察到的、赵乾发力时能量流动路径之弱点，所推导出的最高效反击轨迹。
力学杠杆的支点，空气动力学的最优切入角度，化学能瞬间释放的当量测算……科学的獠牙，在这个修仙世界，悄无声息地第一次展露锋芒。
第一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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