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礼堂巨大的玻璃窗，在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和青春荷尔蒙气息的空气里，切割出清晰的光柱。
高二开学典礼，偌大的礼堂坐满了蓝白校服的学生，嘈杂的声浪如同夏日永不停歇的蝉鸣。
张宇科坐在靠过道的中后排位置，这是一个既能清晰看到主席台，又不易被台上人注意到的角落。
他面前摊开着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旁边放着一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
作为学生会办公室的新晋干事，他的任务是记录本次典礼的流程与要点，这被视为一项枯燥却必要的“苦力活”。
但他对此甘之如饴。
当主持人用激动的声音宣布“下面，有请学生会主席、高三一班的林浩学长致辞”时，整个礼堂的声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降低键，随即，一阵更加热烈的、夹杂着窃窃私语的声浪涌起。
“这就是林浩啊，听说了吗他最近又取得了奥数比赛的省奖要是可以和林学长谈恋爱该多好呀，又帅，成绩又好！”
“……”张宇科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前方晃动的脑袋缝隙，精准地定格在那个正从容走向讲台的身影上——林浩。
他穿着和其他学生别无二致的校服，白衬衫，蓝西裤，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挺拔利落。
他步履沉稳，肩背舒展，脸上带着一种介于少年锐气与青年沉稳之间的淡淡微笑。
他走到话筒前，调整了一下高度，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
那目光，如同掠过湖面的清风，并未在任何特定角落停留。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他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礼堂，清朗，稳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磁性。
稿子的内容无非是欢迎新生、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但经由他的口说出，仿佛就多了几分不同的分量。
他偶尔会脱稿，即兴发挥几句，引来的是一阵会心的轻笑或赞同的掌声。
他是天生的焦点，是聚光灯下理所当然的主角。
张宇科低下头，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
他记录着流程：“9：15，学生会主席致辞。”
但在这行规整的字迹下方，他空了一行，然后又不受控制地，写下了一行与会议纪要毫无关系的小字：“今日天气晴，他穿了白色的衬衫，纽扣扣到第一颗。
声音比上次升旗仪式时，少了一丝沙哑。”
写完这行字，他像是做贼一样，立刻用笔在上面胡乱划了几道，首至它变成一团无法辨认的墨迹。
这是他隐秘的习惯，用这种只有自己能懂的方式，记录下与林浩有关的、微不足道的碎片。
记录本厚重的封皮，是他最好的掩护。
他的思绪飘回了一年前。
高一刚入学时，他就像一颗被投入大海的石子，迅速淹没在人群里。
而林浩，那时是学生会等副主席，在迎新活动上忙前忙后，协调组织，处理突发状况时那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样子，像一道强光，瞬间照进了张宇科平淡乏味的世界。
那是一种他从未拥有，也深知自己永远无法拥有的光芒。
吸引他的，或许正是这种极致的反差。
从那以后，他的目光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随那个身影。
食堂里、操场上、图书馆……他知道林浩常去三楼靠窗的位置自习，知道他午餐喜欢喝冰镇的沁葡水，知道他打完篮球后会先用毛巾擦完汗后再喝水。
这些碎片，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却足矣让林浩成为张宇科心目中的精神支柱。
所以，当学生会招新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了以琐碎、务实、最不起眼著称的办公室部门。
这里不需要像文体部那样能歌善舞，不需要像学习部那样口若悬河，也不需要像青联部的对外社交忙碌。
这里只需要耐心、细致和对繁杂事务的容忍度。
而这些，恰恰是张宇科所擅长的。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最正当的、可以靠近那道光芒的理由——哪怕，只是处理他经手过的文件，整理他主持过的会议纪要。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林浩微微鞠躬，台下掌声雷动。
张宇科也跟着鼓掌，手心有些潮湿。
他看着那道耀眼的身影走下台，回到主席台侧面的座位，和旁边的老师低声交谈着什么，侧脸的线条清晰而认真。
光回到了他应该在的位置。
而张宇科，依旧坐在影子里，合上了记录本，仿佛也合上了自己那片刻的、不为人知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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