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意率先醒来，紧接着是碾碎每一寸骨骼的剧痛。
姜沅猛地吸进一口呛满尘埃的湿冷空气，睁开眼。
昏昧的烛光摇曳，勾勒出低矮陋室的轮廓，身下是扎人的枯草，霉味和血腥气纠缠不休地钻进鼻腔。
不是实验室的无影灯，也不是ICU的消毒水。
陌生的记忆蛮横地撞进脑海——冷宫伺候的粗使宫女，因抵死不肯顺从某位总管太监的腌臜心思，被一顿毒打，像块破布般丢回了这间属于她对食小宦官的“喜房”。
“咳……”她试图动，钻心的疼立刻攫住全身。
---墙角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至極的、压抑的呛咳，带着那种肺腑破裂般的嗬嗬杂音。
姜沅艰难扭过头。
一个瘦削的少年蜷在那里，面色是骇人的金纸，唇瓣绀紫，身体因无法喘气而轻微抽搐，眼看就要灯枯油尽。
是原主的对食，那个名叫小禄子的小宦官。
记忆里，他因原主遭难，白日里也被寻衅殴打过，怕是伤及内腑。
再不救，就真的死了。
冰冷的认知砸下来。
姜沅咬紧后槽牙，无视那几乎要令人昏厥的剧痛，用还能动弹的右手颤抖地摸向发间——一支最简陋、磨得略尖的铜簪。
没有针，这就是唯一的工具。
---她挪过去，触手一片滚烫，少年己在高热中意识模糊。
“别…碰…”他无意识地呓语，是抗拒，也是恐惧。
姜沅抿紧唇，眼底没有半分迟疑。
扯开那件汗湿破烂的衣襟，借昏暗烛光，认穴，运力，将那根磨尖的铜簪精准刺入他胸前几处大穴。
深浅、角度，全凭她现代医学博士积累的、刻入灵魂的人体知识，和一双稳定得可怕的手。
没有消毒，没有麻醉，这是一场豪赌。
几下之后，小禄子猛地一颤，一口淤黑的浓血咳出，溅在枯草上。
那口堵死的气息终于通了，他胸膛剧烈起伏，虽然仍微弱，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己悄然褪去。
姜沅拔出簪子，虚脱地坐倒，冷汗浸透重衣。
---“哐当！”
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冷风猛地灌入。
一个穿着藏青色太监袍、面皮白净却眼神阴鸷的中年太监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小火者。
他视线扫过屋内，在小禄子身上停顿一瞬，最后落在姜沅脸上，嘴角扯开一个讥诮的弧度。
“哟，还没死透呢？
命倒是硬。”
他嗓音尖细，刮得人耳膜生疼，“张公公那儿还缺个倒夜香的，既然爬得起来，就麻利点滚过去顶上！
真当挨顿打就能当祖宗躺着了？”
是那个把原主往死里打的刘太监。
记忆翻涌，恨意与冰冷的理智交织。
---姜沅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种过分的平静，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她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刘公公，小禄子这伤，挪动不得。
再裂开，怕是撑不到明日天亮。”
刘太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笑起来：“哎呦喂，怎么？
还得给你请个太医瞧瞧？
姜沅，别给脸不要脸！
张公公点名要的人，死了残了，都得给我爬过去！”
“不敢。”
姜沅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染血的衣襟上，语气平淡无波，“只是奴婢方才恍惚听着，像是御药房的人路过嘀咕，说太后头风又犯了，这次凶险，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若这个节骨眼上，咱们这儿再抬出去一个……怕是晦气，冲撞了贵人。”
她顿了顿，轻轻补上最后一句，声音低得只有门口几人能听见：“尤其，还是张公公‘点名’要的人。”
刘太监脸上的讥笑瞬间僵住。
---太后头风发作，宫裡风声鹤唳，谁这时候触霉头，那就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张公公再横，也横不过太后宫裡的一根手指头。
若真因为这小宫女死在这晦气地方，传出一星半点牵扯到张公公……他打了个寒颤。
他惊疑不定地重新打量姜沅。
这死丫头，眼神怎么不一样了？
往日裡要么死倔，要么惊恐，现在却像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着平静，底下却沉着能淹死人的东西。
还偏偏句句戳在要害上！
他脸色变了几变，最终狠狠剜了姜沅一眼，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晦气东西！
那就给咱家好好‘养’着！
等过了这风头，有你们好受的！”
说罢，似是不愿再多留一刻，甩袖转身，带着人匆匆走了。
破木门吱呀作响，重新合上，隔绝了外面渗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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