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混杂着都市的尘埃和尾气的味道，淅淅沥沥地打在陈旧的街道上。
江辰撑着那把廉价的黑色雨伞，站在人行道的边缘，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五年。
离开时，他是丧家之犬，是被江家无情抛弃、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弃子，浑身是伤，口袋里只剩下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连一夜最破旧的旅馆都住不起。
归来时，他己是代号“龙皇”，掌权柄，握财富，一言可定无数豪门兴衰，一念可决万千人生死的存在。
脚下这片喧嚣的都市，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盘略大的棋局。
他此来，只为低调地、一步步地，清算那笔浸透了耻辱与痛苦的旧账。
雨幕微凉，却冷不过他眼底深处那抹沉寂了五年的寒意。
裤脚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江辰下意识地蹙眉，以为是街边讨钱的乞丐，或者是不长眼的小偷。
他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凛冽气息微沉，足以让任何靠近者心生寒意，自觉退避。
他低头。
预想中肮脏的手并没有出现。
撞入眼帘的，是一把嫩黄色的小鸭子雨伞，伞下，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正仰着看他。
大眼睛黑白分明，像浸在清水里的黑葡萄，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扑闪扑闪的。
奶呼呼的小团子，穿着精致的白色小裙子，外面套着件透明的儿童雨衣，漂亮得像个不小心落入凡间的小精灵。
只是这小精灵此刻眼圈有点红，鼻尖也红红的，小嘴巴微微扁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辰那冰封的心湖，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这孩子……不等他脑中念头转完，小团子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软糯的哭腔，开口了：“爸爸！”
“……”江辰彻底愣住，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认错人了吧？
“爸爸！”
小团子见他不应，委屈更甚，小手更紧地抓住他的裤腿，仿佛怕他跑了，“你是柠柠的爸爸！
柠柠认得你！
妈咪给柠柠看过你的照片！”
照片？
江辰眉头锁得更紧。
他哪来的什么照片？
这到底……小丫头却不管他的错愕，忽然松开他的裤腿，抬起小胳膊，指向马路对面。
一辆线条流畅、气场强大的黑色迈巴赫静静停泊在雨幕中，如同蛰伏的猛兽。
哪怕隔着雨帘，也能感受到那辆顶级豪车的压迫感。
小丫头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气鼓鼓地传达指令：“妈咪说了！
爹地要是敢跑，就让柠柠拿车撞他！”
江辰：“……”他顺着那小小的手指看向那辆迈巴赫，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拿车撞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
荒谬感冲淡了心底那丝因“照片”而起的波澜，他几乎要失笑。
这不知谁家的小孩，倒是怪有趣的。
还有那位“妈咪”，教孩子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打算温声问清楚这小丫头到底是谁家的。
就在他转身，视线彻底投向那辆迈巴赫的瞬间——“嗡……”驾驶位的车窗毫无预兆地降下了一半。
黑洞洞的枪口，从车窗缝隙中猛地探出！
冰冷的金属质感在灰暗的雨天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精准地、稳定地，指向他的眉心。
死亡的阴影如同毒蛇的信子，骤然舔舐而至！
江辰周身散漫的气息顷刻敛尽，眼底残余的些许波动瞬间冻结，化为最深沉的冰寒与锐利，五年来无数次游走于生死边缘所锤炼出的本能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的目光穿透雨丝，死死盯住那扇降下的车窗。
车窗后，握着枪的那只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优雅得像是在执笔作画，而非握着一件杀戮凶器。
视线上移。
一张脸，一张这五年来无数次在他梦魇与记忆中交织浮现，爱不能、恨难消，刻骨铭心的脸，模糊在车窗的暗色之后，唯有那双眼睛，隔着五年的光阴和冰冷的雨幕，与他遥遥对视。
那眼中，没有久别重逢的波澜，没有爱恨交织的挣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漠然的冰冷，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被他精准捕捉到的复杂决绝。
苏清寒。
那个曾让他爱入骨髓，情愿付出一切的女人。
那个最终在他最绝望时，给予他最深那一刀，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她回来了。
带着他们的……孩子？
和一把指向他眉心的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雨声、车流声、城市的喧嚣声全部褪去，世界只剩下那支枪，和枪后那双冰冷又复杂的眼睛。
半晌，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叹息，从车窗内飘出。
然后，他听到那个曾萦绕耳畔千百次的、如今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淡淡响起。
“要么上车。”
“要么……”枪口微不可察地向前顶了顶，无声地诉说着未尽的威胁。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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