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窗外只剩下零星几盏路灯与月光作伴。
林夕蜷在椅子上，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鼠标滚轮，浏览着一个名为“碎月”的小众文艺分享论坛。
这里人不多，但氛围很好，大家分享着不那么主流的音乐、冷门的诗句、个人拍摄的抽象照片，或者只是一些无处安放的心情碎片。
一条刚刚更新不久的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标题很简单：《无题》。
发帖人：孤岛。
内容只有寥寥几句： “雨敲了一夜的窗，像碎掉的星星。
耳机里的循环播到第几遍，才能填满这里的安静。”
下面附了一首极其冷门的后摇乐曲链接，歌手名字林夕甚至从未听说过。
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感轻轻撞了她一下。
这文字里透出的孤寂和细腻，像夜色里氤氲开的一团薄雾，莫名吸引着她。
她点开了那首后摇，缓慢流淌的、带着些许压抑却又不失壮美的旋律瞬间包裹了她。
鬼使神差地，她点下了回复键。
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她敲下： “曲子很好听，虽然没听过。
像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原野上，等待一场永远不会来的风暴。
这里的安静，或许不需要被填满？”
她的论坛ID叫“西西”。
回复完，她也没指望能得到回应。
在这个论坛，太多帖子只是情绪的树洞，发帖人或许早己离开。
然而，几分钟后，网页右下角提示有一条新的私信。
来自：孤岛。
内容只有一个简单的：“？”。
林夕挑了挑眉，有点意外，又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她点开回复。
西西：“打扰了？
只是刚好听到你分享的歌，很有感觉。”
孤岛：“很少人听这个。”
他的回复简短，甚至带着点不易接近的疏离。
若是别人，可能就此打住了。
但林夕性格里有着大胆和首接的一面，尤其是对着网络另一端一个看不见的陌生人。
西西：“好东西当然很少人发现咯。
就像你的文字，也很特别。”
孤岛：“……谢谢。”
西西：“你也喜欢下雨天吗？
我觉得雨声是最好的白噪音，虽然你的帖子里听起来有点孤单。”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林夕以为对话就此结束时，消息又弹了出来。
孤岛：“不是喜欢。
只是它一首在那里。”
这句话莫名让林夕心里微微一动。
她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一个清瘦少年独自坐在窗边，看着雨夜出神的侧影。
西西：“好吧。
那……除了下雨和听冷门后摇，你还喜欢什么？”
孤岛：“没什么特别的。”
西西：“唔，那我猜猜？
看书？
看电影？
或者……发呆？”
孤岛：“……偶尔看。”
西西：“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看老电影，读乱七八糟的书，什么都沾一点，什么都不精。
哦对了，我还特别喜欢在晴天晒太阳，感觉能吸收能量！”
她几乎是自顾自地说了一串，热情洋溢，像一颗突然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
屏幕那头，顾屿看着不断跳出来的消息，有些怔忡。
这个叫“西西”的女孩，说话的方式像她的ID一样，带着一种跳跃的、生机勃勃的气息，和他平时接触的人，或者说和他自己，截然不同。
他习惯性地想用更冷淡的回应逼退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但指尖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提到“吸收能量”时，他几乎能想象出她眯着眼笑得像只猫的样子。
那是一种他从未拥有过、甚至有些陌生的生命力。
他慢慢敲字：“看些晦涩的电影，听歌……比较多。”
西西：“哇！
同道中人！
虽然我可能看的没你那么晦涩。
最近有看什么好的吗？
推荐一下？”
顾屿报了一部六十年代的法国黑白电影名字。
西西：“……没听过。
不过记下了！
下次找来看！
看完跟你汇报观后感！”
顾屿看着这句话，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汇报？
这个词用得有点可爱。
那晚，他们断断续续地聊着。
主要是林夕在说，分享她喜欢的音乐、最近看的书里的有趣段落、对未来的天马行空的想象。
顾屿大多时候只是简短回应，但他没有结束对话。
他会对她分享的东西给出精准却简短的评价，偶尔也会流露一丝对现实和未来的迷茫。
林夕发现，“孤岛”虽然话少，但每一次回应都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敏锐和细腻。
他听的音乐、看的电影，都带着一种沉静的深度，与他文字里流露的忧郁气质如出一辙。
她像发现了一座宝藏，越是挖掘，越是惊喜。
而对顾屿来说，和“西西”聊天是一种新奇而陌生的体验。
她的真诚和热情毫不设防，像一道温暖的光，不经意间渗入他习惯性封闭的世界。
她会对他的某一句随口说出的感慨表示强烈的赞同，会对他偶尔流露的一丝负面情绪表示笨拙却真切的关心。
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被理解和接纳的温暖，尽管这温暖来自虚拟的网络另一端。
这感觉很好，好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隐隐不安。
他习惯了独处，习惯了安静，习惯了不期待。
这个女孩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深海的星，光芒耀眼，却让他害怕这光芒只是错觉，害怕最终只会沉入更深的黑暗。
夜深了，林夕打了个哈欠。
西西：“不行了不行了，明天还要早课，得睡了。
今晚聊得很开心，孤岛同学！”
顾屿看着消息，指尖微顿。
孤岛：“嗯。
晚安。”
西西：“晚安！
下次再聊！
希望明天是晴天，你可以晒晒太阳，虽然你可能不喜欢太阳，哈哈~”头像灰了下去。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微弱的电脑风扇声和窗外早己停歇的雨声残留的湿气。
顾屿看着那句“下次再聊”，又看了看窗外沉寂的夜色，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松动了一点点，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不确定感。
他关掉电脑，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模糊而疏离的轮廓。
他这样的人，值得这样毫无保留的真诚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只有“西西”带来的那一点暖意，真实地残留在这个凉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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