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悲伤税单我叫雷军，是个修“心”的。
别误会，不是心脏，是“心链”——那玩意儿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在每个人的情绪上，逮着机会就扣钱。
官方说法叫“情绪管理费”，我们私下都叫它“情绪税”。
今天第一个活儿是给老周。
他猫在设备间角落里，一脸晦气。
“又咋了？”
我一边掏工具一边问。
“妈的，‘焦虑’超标了。”
老周啐了一口，“就昨天那点破事，系统愣是判定我深度焦虑了仨小时，扣掉我八十点！
这够我闺女买多少糖了！”
我接上检测仪，屏幕蓝光映着他油腻的脑门。
数据流刷刷地过，果然是典型的短期焦虑波形。
系统这吸血鬼，从不放过任何一丝波动。
“给你调低点敏感度，”我敲着键盘，“下次再遇上事，憋着点，别让它测出来。”
“说得轻巧，”老周嘟囔，“那帮设计这玩意儿的孙子，自己肯定不用。”
我手下顿了顿。
老周不知道，设计这玩意儿的核心团队里，曾经有我一个。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收拾完老周的烂摊子，新工单来了，红色加急。
地点是旧城区的“夕阳红”公寓。
用户备注：悲伤滞留，濒临清零阈值。
我心里一沉。
又是这种活儿。
“夕阳红”公寓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着衰老的味道。
开门的是个老人，眼窝深陷，像被掏空的核桃。
屋里很简单，最显眼的是床头柜上的一张老照片，一对年轻夫妻，笑得很甜。
“先生，系统提示您……”我尽量让声音平和。
“我知道，”他声音沙哑，像破风箱，“想我老伴了，没忍住……超时了。”
我连接上他手腕上那个略显笨拙的老式“心链”。
数据读取的几秒钟里，屋里静得可怕。
屏幕上跳出一个鲜红的数字：悲伤时长，47小时。
应缴税费：1500点。
他的账户余额，只有23点。
“我……我没钱。”
老人低下头，手指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就想想她，不犯法啊……”按照规定，逾期无法支付，系统将启动“情绪清零程序”，强制弱化甚至删除相关记忆片段，以“保障个体心理健康与社会和谐”。
狗屁的健康。
狗屁的和谐。
我看着他，就像看到无数个被这玩意儿逼到墙角的人。
我自己的账户里，也常年躺着一段“非法”的记忆数据，那是我关于亡妻小雅最后的、完整的记忆。
为了保住它不被征税和清零，我几乎倾家荡产。
“我看看能不能……做次优化。”
我找了个借口，手指飞快地在便携终端上操作起来。
绕过官方日志，切入底层指令。
我知道一个后门，一个极其隐秘的、似乎能短暂扭曲系统判定的漏洞。
这很冒险，上次用的时候差点触发警报。
老人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浑浊，却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
终端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
就是这里！
那个异常的“放大”指令又出现了，像幽灵一样嵌在正常流程里。
它似乎在刻意加剧情绪的波动？
没时间细想，我利用它造成的短暂混乱，修改了几个参数，将老人的悲伤阈值临时调高了一大截。
“好了。”
我收起终端，后背沁出一层细汗，“系统……判定您的悲伤属于正常缅怀范围，本次免税。”
老人愣住了，随即，两行浑浊的眼泪滚落下来，不是悲伤，是感激。
他抓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谢谢，谢谢你，小伙子……我能再想想她了……”那一刻，我觉得这冒险值了。
回到我那间鸽子笼一样的住所，第一件事就是反锁门，拉上窗帘。
从最隐蔽的抽屉里拿出那个不联网的旧终端，插上物理硬盘。
屏幕上亮起一段模糊的影像。
小雅在厨房炒菜，哼着走调的歌，回头冲我笑，鼻尖上沾了点面粉。
只有十秒，却是我全部的家当。
系统说，过度沉溺于逝者的悲伤有害。
他们想给我“治疗”，我拒绝了。
代价就是永远活在底层，用我所有的点数去填这个“记忆税”的无底洞。
影像播完，屏幕暗下去，映出我疲惫的脸。
我看着那个模糊的自己，想起今天老人如释重负的表情，想起那个诡异的系统后门。
“……这不对劲。”
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
不是系统漏洞那么简单。
那感觉，更像是一个……陷阱？
或者说，某种刻意为之的操纵？
窗外，“统一纪元”的巨型全息广告牌闪烁着冰冷的光，宣称着又一个“幸福指数创新高”的谎言。
我的心里，却第一次对这个坚不可摧的世界，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撬开它看看的冲动。
---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