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走的那天,天是灰蒙蒙的。
沈听跪在灵前烧纸,看着火舌舔舐着黄纸,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得喘不过气。
葬礼办了三天,送走最后一波亲戚,屋子里突然就空了——以前外婆总坐在堂屋的藤椅上织毛衣,电视开着,声音不大,却能把整个屋子填得满满当当,现在只剩藤椅孤零零地放在那儿,椅垫上还留着外婆坐过的印记。
收拾遗物是在葬礼后的第二天。
沈听打开外婆的衣柜,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还是按季节分好的,春天的薄外套、冬天的棉袄,连袜子都成双成对地卷着。
最底下压着个樟木箱,是外婆当年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红漆掉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浅黄的木头纹理,摸上去糙糙的,却带着一股晒过太阳的樟木香味——外婆每年夏天都会把箱子搬出去晒,说这样能防虫,也能留住太阳的味道。
沈听蹲下来,手指扣着箱子的铜锁,锁己经锈了,轻轻一掰就开了。
箱子里没什么贵重东西,大多是外婆的老物件:一条绣着栀子花的手帕,线都快磨断了,是她年轻时绣的;一本翻得卷边的《红楼梦》,扉页上写着外婆的名字,字迹娟秀;还有几张黑白老照片,照片里的外婆梳着麻花辫,穿着蓝色的布衫,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笑,旁边站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台相机,镜头对着外婆的方向。
沈听拿起照片,指尖蹭过相纸,有点发脆。
她以前没见过这张照片,外婆也很少提年轻时的事,只偶尔说过,她年轻时也读过书,后来因为家里穷,才早早嫁了人。
正看着,手指突然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在箱子最底下,被一件旧毛衣裹着。
她把毛衣掀开,是台相机。
银色的机身,掉漆掉得厉害,边角都露出了里面的金属色,镜头上蒙着层薄灰,看起来像个老古董。
沈听拿起来,沉甸甸的,比她现在用的手机重多了。
她试着按了下快门,没反应,应该是没装胶卷,或者早就坏了。
这时候,妈妈端着一杯水走进来,看到沈听手里的相机,愣了一下:“这是你外婆年轻时的相机,她以前总说,这是她最宝贝的东西,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收起来了,好多年没见她拿出来过。”
“她以前用这个拍照吗?”
沈听问,手指摩挲着相机的机身,摸到镜头下方有块模糊的地方,像是刻了字,但灰太多,看不清楚。
“应该是吧,”妈妈叹了口气,“你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爱俏的姑娘,就是后来日子苦,心思都放在家里了。
这相机你要是喜欢,就拿着吧,留个念想。”
沈听点点头,把相机抱在怀里。
怀里的相机带着樟木的香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外婆的气息。
她把相机放回箱子里,又仔细看了看那几张老照片,发现其中一张里,外婆手里拿的相机,和她刚找到的这台,长得一模一样——同样的银色机身,同样的掉漆痕迹,连镜头的形状都一样。
那天晚上,沈听把相机放在床头柜上。
她躺在床上,看着相机,想起外婆以前给她讲故事的样子,想起外婆冬天给她暖手的温度,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相机,突然觉得,这台老相机好像不只是个物件,更像是外婆留给她的一个秘密,一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故事。
只是那时候的沈听还不知道,这个掉漆的老古董,会在不久后,彻底改变她的校园生活,让她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她更没看清,相机镜头下方那模糊的刻痕,其实是一个小小的“听”字——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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