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腊月，镇国公府最偏僻的西跨院，寒风像淬了冰的刀子，从破败的窗棂缝隙里钻进来，刮在沈清晏脸上，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寒凉。
她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只盖着一床打满补丁、散发着霉味的薄被，枯黄的头发胡乱贴在蜡黄的脸上，曾经那双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的杏眼，此刻只剩下浑浊与死寂。
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三天前，她刚出生的孩儿被强行抱走时，她挣扎着阻拦，被庶妹沈清柔的贴身丫鬟推倒撞伤的。
“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娇柔婉转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嘲讽。
沈清晏缓缓抬眼，看见沈清柔穿着一身华贵的石榴红蹙金宫装，头戴点翠珠钗，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曾经，沈清柔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温顺乖巧、处处依赖她的模样，可谁能想到，这副柔弱皮囊下，藏着一颗比蛇蝎还要狠毒的心。
“沈清柔，我的孩儿呢？
你把我的孩儿还给我！”
沈清晏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发出嘶哑的嘶吼。
沈清柔走到炕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姐姐说的是那个孽种吗？
可惜啊，他福薄，刚出生就没了气息，己经被扔去乱葬岗了。”
“你撒谎！”
沈清晏目眦欲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我的孩儿明明好好的！
是你！
是你害死了他！
你这个毒妇！”
“毒妇？”
沈清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弯着腰，凑到沈清晏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比起你这个蠢得可怜的嫡女，妹妹可算不上毒。
你以为母亲是怎么死的？
三年前她突发恶疾，根本不是意外，是我在她的汤药里加了慢性毒药，一点一点熬死的。”
“还有你那宝贝夫君，如今的户部尚书林子墨，你以为他是真心爱你吗？
他爱的，从来都是镇国公府的权势，还有我这张比你更柔顺的脸。
早在你嫁给她之前，我们就己经暗通款曲了。”
“你和母亲的嫁妆，你手里的掌家权，甚至你嫡女的身份，现在不都成了我的吗？
哦对了，还有父亲，他现在眼里只有我这个‘孝顺懂事’的女儿，早就把你这个忤逆不孝、与人私通的‘荡妇’忘得一干二净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沈清晏的心脏，将她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撕碎。
她终于明白，自己这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错信庶妹，错爱渣男，害死了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弄丢了家族的荣耀，最后连自己的孩儿也没能保住。
“沈清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清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沈清柔扑去，却被沈清柔轻易躲开。
沈清柔嫌恶地拍了拍衣袖，对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姐姐既然这么痛苦，妹妹就送你一程，让你去地下跟你那短命的母亲和孩儿团聚吧。”
丫鬟立刻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过来，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沈清晏知道，那是毒药，是沈清柔用来送她上路的毒药。
她拼命挣扎，想要躲开，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丫鬟死死按住。
“姐姐，喝了吧，这是妹妹最后对你的‘心意’了。”
沈清柔端起药碗，强行灌进沈清晏的嘴里。
苦涩的药液滑过喉咙，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沈清晏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模糊，她死死地盯着沈清柔那张得意的脸，将这张脸，还有林子墨的背叛，父亲的冷漠，都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沈清柔……林子墨……若有来生，我沈清晏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这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明天就是您的及笄礼了，可不能再睡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焦急与关切。
沈清晏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西跨院那破败的土炕和发霉的墙壁，而是自己闺房里那张熟悉的拔步床，床幔是她最喜欢的天青色软罗烟，上面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是母亲柳氏特意为她挑选的安神香。
“小姐，您可算醒了！
您要是再睡，夫人该着急了！”
说话的是她的贴身丫鬟，春桃。
春桃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比甲，脸上满是担忧，看起来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而不是前世为了保护她，被沈清柔活活打死时的惨状。
沈清晏怔怔地看着春桃，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白皙纤细、没有任何伤痕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泛着健康的粉色，而不是前世那双布满冻疮、粗糙不堪的手。
“春桃，现在是……哪一年？
几月几日？”
沈清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心脏狂跳不止，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小姐，您睡糊涂啦？
现在是永安十三年，腊月十二啊！
明天就是您的十五岁及笄礼了，夫人昨天还特意让人给您送来了新做的及笄礼裙呢！”
春桃疑惑地看着沈清晏，“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永安十三年，腊月十二！
沈清晏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永安十三年，腊月十二，是她十五岁及笄礼的前一天！
这一天，母亲柳氏还在，身体康健，没有被沈清柔下毒；这一天，沈清柔的伪善面具还没有被揭穿，依旧在她面前扮演着温顺乖巧的妹妹；这一天，林子墨还没有登堂入室，没有骗取她的信任，夺走镇国公府的权势；这一天，她的孩儿，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她还有机会，保护好所有她在乎的人！
她重生了！
她真的重生了！
“小姐，您怎么哭了？
是不是哪里疼？”
春桃被沈清晏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帮她擦眼泪。
“我没事，春桃，我没事。”
沈清晏一把抓住春桃的手，力道之大让春桃吃了一惊。
她看着春桃那张鲜活的脸，眼底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坚定，“我只是太开心了，开心能再见到你。”
春桃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会这么说，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小姐，您要是开心，以后天天都能见到春桃。
快起来吧，夫人己经在前厅等您了，说是要跟您商量明天及笄礼的事宜。”
“好，我这就起来。”
沈清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她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重生喜悦的时候，她必须尽快冷静下来，规划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前世的悲剧，她绝不会让它再次上演！
沈清柔，林子墨，还有所有伤害过她和她家人的人，这一世，她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春桃伺候着沈清晏洗漱更衣，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素纱裙。
沈清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稚嫩却己经显露出绝色的脸庞，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锐利。
镜中的少女，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只是眼底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
但此刻，这双眼睛里，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恨意与坚定。
“小姐，您今天看起来好像跟平时不一样了。”
春桃一边帮沈清晏梳理头发，一边小声说道，“好像……更有气势了。”
沈清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是吗？
或许是因为，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是以前那个蠢得可怜的沈清晏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朝着门外走去。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
前厅里，柳氏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为府中的琐事烦恼。
看到沈清晏进来，柳氏立刻放下账簿，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晏儿，你醒了？
快来坐，娘跟你说说明天及笄礼的流程。”
看着母亲健康的脸庞，感受着母亲真切的关怀，沈清晏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她快步走到柳氏身边，紧紧抱住柳氏：“娘，我好想你。”
柳氏被女儿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地说：“傻孩子，娘不是一首在你身边吗？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不是，娘，我只是觉得，能在您身边，真好。”
沈清晏将脸埋在柳氏的肩膀上，贪婪地感受着母亲的温度。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她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好母亲，让母亲安享晚年，再也不会让沈清柔有任何伤害母亲的机会！
柳氏无奈地笑了笑，只当女儿是及笄礼前有些紧张，便拉着她坐下，开始细细讲解明天及笄礼的流程：“明天会有很多宾客来，有你外祖父家的人，还有你父亲的同僚家眷，你要注意言行举止，不能失了咱们镇国公府嫡女的体面。”
“嗯，我知道了，娘。”
沈清晏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二小姐来了。”
沈清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沈清柔，她重生后遇到的第一个仇人，终于来了。
她倒要看看，这一世，沈清柔还想耍什么花样！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