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傍晚,江州市老城区的单元楼里飘着饭菜香。
林家的餐桌摆在客厅中央,六把椅子围着,像个缺了角的圆。
赵秀兰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围裙上还沾着点点油星,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嗓门亮得能穿透楼板:“吃饭了!
吃饭了!
都喊八百遍了,耳朵都塞驴毛了?”
林建国从阳台钻进来,手里拿着手机,屏幕还亮着股市K线图,红绿色的曲线在他老花镜上晃。
“来了来了,催命似的。”
他往主位上一坐,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又起身去拿酒柜上的二锅头,“今天得喝两盅。”
“喝喝喝,就知道喝!
喝死你!”
赵秀兰把筷子往他面前一拍,“菜价涨得跟火箭似的,一把青菜都要五块,你倒好,一点退休金都全填进股市那个无底洞了。”
林建国的手顿了顿,没接话,拧开酒瓶往杯子里倒,酒液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晓光推门进来时,公文包还挎在肩上,手机贴在耳边讲个不停:“王总您放心,那批材料明天肯定到……对,我亲自盯着……好嘞,回见。”
挂了电话,他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扯了扯领带,“妈,今天做啥好吃的了?”
“就你忙。”
赵秀兰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天天加班,身体不要了?”
苏敏跟在后面进来,手里攥着平板电脑,指尖飞快地戳着屏幕。
“妈,我先回个邮件,客户催得紧。”
她没坐,靠在餐桌边,眼睛盯着屏幕,嘴里叼着半块馒头。
“吃饭还看手机,不怕噎着?”
赵秀兰又开始念叨,“朵朵呢?
叫她出来!”
林晓曼从房间探出头,头发乱糟糟的,嘴角沾着点颜料。
“妈,我那份放厨房就行,赶稿呢。”
她话音刚落,房门“咔哒”一声又关上了。
“这丫头,一天到晚关在屋里,跟谁怄气呢。”
赵秀兰抱怨着,掀开厨房的帘子喊:“朵朵!
林朵朵!
再玩游戏我把你手机砸了!
看你再玩什么?”
林朵朵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手指还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
她没看桌子上的菜,拉开椅子坐下,扒拉了两口饭,又低头盯着手机。
一桌人终于凑齐了,却像隔着层磨砂玻璃。
筷子碰着碗沿的声音,手机震动的声音,赵秀兰的唠叨声,林建国喝酒的咂嘴声,混在一起,反倒衬得容厅更安静了。
吃到一半,赵秀兰忽然放下筷子,眉头拧成个疙瘩。
“建国,我那本存折你见了没?
就放衣柜最上面那个铁盒子里的。
我到处找遍了都没看见?”
林建国喝酒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没,……没见啊。
你找那干啥?”
“我明天想去取点钱,给朵朵买件新衣服。”
赵秀兰说着就要起身,“我去看看是不是掉哪儿了。”
“哎,吃完饭再去找呗。”
林建国伸手去拦她,手却有点抖,“说不定是你自己放错了。”
“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
赵秀兰甩开他的手,噔噔噔跑进卧室。
没过两分钟,她拿着过铁盒子出来,脸色铁青,盒子“哐当”一声砸在桌上。
“林建国!
你给我说清楚!
存折上的十万块钱到底去哪儿了?!”
林建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把酒杯往桌上一墩,酒洒了出来:“你吼啥?
不就是十万块钱吗?
我……我借人了。”
“借人?”
赵秀兰冷笑一声,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借谁了?
是不是又给那个狐狸精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建国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半米,“我跟她早就没联系了!”
“没联系?
当年要不是她,你能评上高级教师?
我为了这个家辞了工作,在家当牛做马,你倒好,拿着我的养老钱在外边风流!
你还是人吗?”
赵秀兰的声音越来越高,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
“妈!
爸!
你们别吵了!”
林晓光也站起来,想劝架,却被林建国一把推开。
“这里没你的事!”
林建国吼道,脸憋得通红,“我是你爸!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我教训你?
你把我妈的养老钱弄没了,还有理了?”
林晓光也来了火,三年前因为买房首付跟父亲吵的架,那股气还没顺下去。
“够了!”
赵秀兰突然尖叫一声,抓起桌上的碗就往地上砸。
“哐当”一声,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排骨汤洒了一地。
林建国愣了愣,像是被这声巨响炸懵了。
他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赵秀兰通红的眼睛,突然转身,抓起外套摔门而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挂钟晃了晃。
客厅里只剩下赵秀兰压抑的哭声,林晓光和苏敏面面相觑,朵朵抱着胳膊,把脸埋在膝盖里。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那桌没吃完的冷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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