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刚停稳在县城车站外，宁秋拎着半旧的行李箱下来，脚刚沾到熟悉的柏油路，就先深吸了口气。
是混杂着路边梧桐叶清香和远处小吃摊油烟的味道，比学校宿舍楼下的香樟树味，多了点烟火气的暖。
他没急着打车，拖着箱子沿着街边慢慢走。
假期长，他想多蹭会儿这久违的熟悉。
路过街口那家摆了十几年的小摊，阿婆正弯腰往竹篮里摆刚蒸好的米糕，白胖的一块裹着粽叶，热气把甜香烘得老远。
宁秋停住脚，笑着喊：“阿婆，要两块米糕，放凉点装。”
阿婆抬眼认出她，眼睛弯起来：“是秋小鬼啊？
放假回来啦？”
手里麻利地用油纸包好米糕，又塞了颗刚炒好的南瓜子，“尝尝，新炒的，甜。”
宁秋接过来揣进包里，谢过阿婆，又往前挪了挪。
拐过街角就是家附近的水果店，玻璃柜里摆着本地熟得正好的橘子，皮黄澄澄的，轻轻一捏就透着汁水香。
他挑了一小袋，老板称重量时笑着问：“给家里带的？
你姐前几天还来买过呢。”
宁秋心里暖了暖，应着“嗯，回来看看”，付了钱把橘子袋挂在行李箱拉杆上。
再往前走几步，就看见自家那栋老楼了，三楼阳台晾着件熟悉的格子衬衫，是姐姐宁夏的。
他加快脚步上了楼，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宁夏正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看见她愣了下，随即笑出声：“哟，我们大学生回来啦？”
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谁呀？”
接着就见妈妈擦着手走出来，看见宁秋，伸手拍了拍他胳膊：“可算回来了，路上累不累？
你爸刚还念叨你该到了呢。”
爸爸从客厅沙发上站起来，手里的报纸放了放，嘴角扬着：“回来就好，桌上切了西瓜，先去吃两块。”
宁秋把米糕和橘子往玄关柜上一放，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放稳，就被宁夏拉着往厨房带：“快看看我炖的汤，知道你爱吃玉米排骨汤，特意多放了根玉米。”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宁秋刚放下的橘子袋上，也落在家人笑着的脸上。
她忽然觉得，刚才一路拎着的米糕香、橘子甜，都不如此刻屋里这口带着汤香的热气，让人踏实。
晚饭的汤还温着，玉米的清甜混着排骨的香漫在屋里。
宁秋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指尖轻轻蹭着碗沿——这话在心里盘了一路，此刻倒比想象中平静些。
“爸，妈，姐，”他抬眼，看向桌边的三个人，“我想跟你们说个事儿。
我打算在这住一段时间。”
妈妈正给他夹青菜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只眼神温和地等着她往下说。
爸爸放下手里的搪瓷杯，杯底磕在桌沿轻响一声：“那你想做什么，你学生那边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吗？？”
“我想回家乡玩一会儿时间，好久没回来了，有点怀念了，”宁秋往椅背上靠了靠，声音亮了些，“咱们这儿不是有不少闲置的田地吗？
还有老辈传下来的那些农法子，其实能琢磨出新东西的。
我学的专业虽偏工程，但这两年跟着导师做过乡村振兴的调研，我想试试把农产业好好规划规划，修修灌溉的设施，再对接对接销路，说不定能让村里热闹起来。”
他话音刚落，妈妈先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这孩子，心里头装着家乡呢。”
爸爸也跟着点头，眼角的纹路舒展开：“只要是你想做的，我们都同意。
出门读书是为了让你有得选，你自己开心，比啥都强。”
宁秋心里一松，刚要笑，旁边的宁夏却轻轻叹了口气，夹着菜的筷子在盘子里顿了顿：“唉，我这臭老弟，真是个‘反骨’。”
她抬眼瞅着宁秋，语气里带着点打趣，又有点可惜，“当初考大学多不容易，多少人想要在城里面发展自己，你倒好，放着那些亮闪闪的机会不要，非要回这田埂上刨食。
我们家好不容易出个‘高材生’，这不是浪费了嘛。”
宁秋知道姐姐是疼他，笑着往宁夏碗里塞了块排骨：“啥浪费呀？
大城市的写字楼不缺我一个，但咱们这儿，说不定就缺个敢瞎琢磨的。
之后我在自家田那边种很多蔬菜，让你天天吃自家种的有机菜，到时候你还得夸我有眼光呢”妈妈在一旁帮腔：“你姐就是嘴硬，她前几天还说呢，村里的路要是能再修修就好了，现在秋秋想干这些，她心里指不定偷着乐。”
宁夏被说中了，脸微微一红，哼了声：“我是怕她吃苦——不过真要干，姐给你搭把手，先从收拾咱家那二分老地开始？”
宁秋眼睛一亮，扒拉着饭点头：“那可太好了！”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落在桌上的空碗上，汤的热气渐渐散了，屋里的话却越说越热闹，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点期待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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